【再寫韓國】「花蛇」與「漁場管理員」——韓國戀愛觀透視

陳慶德 26 Oct, 2016

「花蛇」和「漁場管理」是最近韓國年輕人族群談戀愛時，最紅的兩個流行語。這兩個流行語代表怎麼樣的戀愛觀？圖／《八面玲瓏的申小姐》劇照

思維是一個極為神秘之過程，而研究語言可以向我們展現出其思維之真面目。

－美國語言學家本傑明．李．沃爾（Benjamin Lee Whorf）

「花蛇」（꽃뱀）、「漁場管理」（어장관리），是最近韓國年輕人族群談戀愛時，最常用到且最紅的兩個流行語。雖然意涵比較負面，但可藉由此兩語，一窺當今韓國社會年輕人的戀愛觀。

筆者曾經提到韓國為「間差社會」，崇拜「財閥英雄」。談戀愛時，韓國男生也真辛苦，萬一工作職場的條件不好、家中又沒有背景，即使參加「相親」，能挑選到的對象也有限。前輩何撒娜老師，在〈門當戶對結婚去（三）：韓國婚姻仲介市場〉一文中也指出，韓國30歲世代的男性未婚率高達40%左右、女性則達20%，這種不結婚的「五拋時代」現象，仍持續在當地蔓延。

此外，且根據調查，2010年在南韓大企業在招聘新進員工，新進男性員工的人數是女性的三倍，且在薪資上，男性員工也明顯佔了優勢，雙方薪資差距約為35%，為國際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內差距最大的國家。也因此對韓國男生而言，麵包與愛情的抉擇，很多人會傾向選擇後者，儘管年輕時犧牲浪漫的戀愛時光，還是得趁年輕多存點麵包較為實在。

韓國大企業男女性別比與薪資差距非常大，也讓韓國年輕人犧牲談戀愛的時間，爭取工作表現。圖／《未生》劇照

而在韓國男生努力工作時，女生也沒閒著。韓國女生必須特別管理好自己的外貌（몸매관리），其中很大的原因在於韓國是一個特別操心他人目光的社會，尤其是女生。而處於社會邊緣，生活處境更為極端之女性，則化身為「花蛇」接近男性，藉此補足經濟上的弱勢與不足。

「花蛇」，名如其實，強調出韓國人偏重可看性的那一面，即「燦爛、美麗，如同鮮花般的一蛇。」且此語負面程度，更大於指稱女生為「狐狸」（여우）一詞。

兩者相較，「狐狸」還具有點正面意義，意涵女生有魅力、放電能力，讓周圍男生招架不住；但「花蛇」可非如此，花蛇女是靠著一身華麗外表，來接近男生，一步步地跟男方索取，諸如名牌包包、金戒子等貴重物品，甚至牽扯到金錢。新聞版面上也經常報導被花蛇女所騙的案例。被花蛇女纏上的男生（荷包），就如同被蛇緊緊纏繞住的獵物一般，一點一點、慢慢地被啃食。¹

「漁場管理」又是什麼意思呢？

首先，此語不像花蛇，只能用於指稱女生，它也可使用在男方身上。其意指某人同時跟許多異性男女朋友見面，但都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每個都搞一下曖昧，與每個人的關係都是好朋友，每月每週每日，出門約會的對象總是不一樣的。

對於上述有這麼多好朋友的男女生，韓國人就用「漁場管理」這個生動的語詞描述。在這些男女身邊的好朋友們，就像被餵養在魚池的魚（물고기）一般被管理著。

萬一魚池裡某條魚消瘦點，漁場管理員就要趕快餵牠飼料（約會），免得魚餓死；若這條魚最近吃太飽、變肥的話（相見次數過多），就要讓魚節食、管理一下（如突然消失數十天不聯絡，搞一下曖昧）。²

「漁場管理」適用於形容男女雙方，表示在情場上如同管理員般，同時「照料」多方的好友關係。圖／《沒關係，是愛情啊》劇照

有趣的是，這兩個詞在中文極難翻譯，即使筆者在其他專業語文書籍³，都花了將近五、六百字來解釋這兩個詞。只是簡單將花蛇和魚場管理員，翻譯成「拜金女」（或「敗金女」)與「亂槍打鳥」（「腳踏好幾條船」），都覺得貼近不了此兩語在當地的使用脈絡。因為，「花蛇」跟「漁場管理」其共同處，就是它們（蛇、漁場管理員）都非一口直接把獵物吃掉的。

如被花蛇纏繞住的男性獵物，在交往過程中，總是會懷疑這女性喜不喜歡他，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美人芳心，最後才恍然大悟，這女生愛上的只是他的錢財。易言之，獵物總是得經過掙扎、毒液流竄全身才會死亡，而使力之大小、咬不咬致命一口之決定權，是在「蛇」身上。同樣地，漁場管理員何時吃或放生這條魚，決定權也是在管理員身上。

換言之，這兩語詞都具有「囤積（食物）」之主動意向。而對於居住在冰天雪地、外人侵略的朝鮮半島的人們，糧食相對稀少與珍貴，這也造成保存期限長的「醃製」泡菜等，醃製類食物之興盛。「囤積食物」是一種防寒、止飢、「受害」的方式。

花蛇翻譯成「拜金女」是不合花蛇所寓含之本意。因為「拜金女」是對金錢之莫名崇拜，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此即「拜」（信仰）之意涵。而翻成「敗」字，也是呈現出女性在有錢的男性面前，呈現一種弱勢、被動之感。但是，花蛇在情場上，是主動出擊的。

同樣地，「漁場管理」翻譯成「亂槍打鳥」也並不妥當。「亂」是沒有計畫性，不似管理漁場的管理員，乃是井井有條、不疾不徐地管理著魚池內的魚；且以「槍打鳥」，指獵人開槍擊打到鳥的剎那，鳥不死也少半條命，捕獵者得趕緊宰殺吃掉，這就不像漁場管理員，會花上一段時間觀察飼養的魚是肥是瘦、健康與否，仔細評估後再主動地決定如何處置這條魚。

易言之，韓國人發達的「被害」意識，所發酵出「囤積（食物）」意向⁴，也出現在「花蛇」、「漁場管理」這兩個負面詞語的語意中。這也讓我們看到，花蛇與漁夫戀愛用語之形象，之所以會出現在韓國，並呈現出與臺灣不同之樣貌，是有其社會義涵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