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掉旗袍的禮賓人員,其實不會讓你有什麼損失 | 蔡宜文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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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掉旗袍的禮賓人員,其實不會讓你有什麼損失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來設想個場景,今年你走進一間餐廳,裡面的女性服務生非常專業,不僅有效率,動作簡潔有力,同時對於餐廳的菜色瞭若指掌,並能夠針對你所點的菜色提出最完美的飲品、甜點搭配,當你在用餐的時候,若不小心發生緊急狀況(如地震、火災)她們能夠準確且確實的指揮、協助逃生,這聽起來很美好,對不對,但如果她們全部都沒有化妝,並且穿著舒服且適合於勞作、移動的衣服鞋子,是的,不是旗袍、女僕裝、不是窄裙或爆乳的緊身上衣,沒有高跟鞋,她們仍然穿著可以蔽體的衣服、給予你適當且專業的服務,請問這會造成你任何的損失嗎?

其實不會。

甚至,當一個服務生可以達到以上所有要求,但沒有臉上無時無刻掛著僵化的微笑,仍然不會造成任何消費者實質上的損失。但為什麼我們總是要求服務業的女性要做到更多?她們必須要化妝、要微笑、要穿著非常不適合任何一種身體勞動的衣服鞋子,為什麼呢?因為要讓「你」覺得心情愉快,也就是說她們這些多出來的勞動,是為了你的情緒而生的,並不是為了當下你所需要的專業。

不被看見的情緒勞動

當然服務業中的男性多半也會被預期態度要溫和有禮、要微笑,可很明顯的,多數時候我們並不會要求這群男性穿著不合適的衣服鞋子(例如窄裙高跟鞋)進行身體勞動,臉上化著全妝才會讓我們覺得他們有禮貌且讓我們覺得愉快。

在討論男女的同工不同酬的時候,很多擁護同工不同酬者會認為女性因身體能力的因素,較男性而言會少許多勞力工作,因此這個情況是正常的,這就很明顯是忽略了情緒勞動的存在,在同樣的工作環境下,女性往往會被要求負擔更多的情緒勞動,這種狀況也不只存在於服務業,在不同行業當中,女性員工被要求服儀、化妝等規矩皆時有所聞,即使有《性別工作平等法》的存在,在職場生態中,也不乏聽過明明是業務卻被要求「沒上睫毛膏扣十塊、沒擦唇膏扣五塊」或是雜誌編輯但老闆要求一定要「穿裙子上班」等情況出現,而這些因為讓客戶、同事或上司覺得較有禮貌,讓他們的情緒較舒服的勞動,卻鮮少被注意到,也不會被認為這是多餘且需要技術的勞動。然而無論是化妝、穿著搭配,甚至是穿著高跟鞋工作,都是需要技術且需要額外的開銷、勞力的,而這些額外的勞動,在同工不同酬的討論中,卻幾乎從來不曾出現過,也不像體力勞動一般被看見。

為什麼呢?因為這些東西被認為是女性天生就會的,更可以說正是這些東西才構成了「女性」,這些女性勞動者,不僅僅是因為其專業能力而得到雇用或可以享受勞動成果,更重要的是,她們在勞動中必須以女性的「性」來愉悅他人,這邊的性包含了性、性別特質,以及社會認定是「女人就應該那樣」的那些內涵,所以她們才需要在違反勞動效率的原則下仍然穿著高跟鞋、窄裙與化妝。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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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拒絕物化女性」還是「拒絕中國化」?

所以我們來討論看看,到底蔡英文決定不再使用「金釵」一詞,不穿「旗袍」,調整禮賓人員的性別比,到底是「拒絕物化女性」還是「拒絕中國化」?

其實我覺得兩者都不是,首先總統就職典禮這件事情本身就不大「中國化」(雖然我不是很清楚這邊的中國化指的是哪個中國)因為如果要很中國化的話,可能要考慮改名為「登基大典」,或是如果這群仁兄這麼熱愛中國文化,不妨考慮換上太監服,到總統就職典禮迎賓。不過也不是不穿旗袍就不是「物化女性」,物化這個詞常常被人當作負面的詞彙,但老實說「物化」本身在當代是無法避免的,物化是一種在交換當中的說詞,也就是人類在勞動的過程,把身體(甚至在當代大概還常不小心包含了人格、尊嚴等)當成勞動工具使用,或是作為交換的物件。例如說幫你剪頭髮,你給我一隻雞,在這邊並不是我的手或腳就等於一隻雞,而是我在剪頭髮這件事情上面用我的身體以及技術,把這些東西視為「物」然後與你交換一隻雞。

當然我的定義沒有很精確,只是我並不認為物化全然是負面的或甚至忽略勞動者主體,比較有問題是像上述提到的女性變成必須要以「女性的性」來使他人的情緒舒坦,在這當中女性的性幾乎不假思索地成為了商品,而原本勞動者認定的勞動完全被忽視(或更慘可能被貶低)。在此人、人的勞動、勞動的產物都成為市場上的商品,而勞工本身因為勞動而成為一個被消費的「物」而不是擁有主體的「人」。當然,我並非認為物化是正面或不需批判,而是我認為除非我們有辦法尋找到另外的經濟體系,物化在現今的資本主義市場裡面是難以避免的。所以即使金釵成為禮賓人員、性別比一比一、穿著適合工作的衣服,這些禮賓人員仍然是被「物化的」,他們仍然是用他們的身體跟技術去換取貨幣。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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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決定仍然是值得讚揚的,因為從這個決定當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些禮賓人員作為勞動者,他們在服務的專業受到了重視,其之所以能夠被選擇、被雇用或是能夠藉此獲得勞動成果,是因為其技術、能力,而不是跟這個服務專業絲毫無關的性別身分、特質、外貌身材。確實,男性也應該得到同樣的禮賓工作機會,這並非只是物化不物化女性的問題,一直以來僅開放女性從事就職典禮的禮賓工作,對於男性工作者而言,這也是一個職場性別歧視的問題。

當然我相信,有不少人會認為,這並沒有那麼嚴重,或認為這群女性自己也不認為自己成為物或是因此受到剝削,但總統就職典禮作為一個公權力的展示,我認為這是必須的。除了重新看見並尊重服務業、接待人員的專業外,也同時讓這群工作者處於更好的工作環境,能夠更有尊嚴的工作,就像是空服員們抗議制服過於暴露而難以動作,以及高跟鞋使她們的腳變形不適,這些都是帶領公眾重新思考服務業的本質究竟為何的機會。

我們或許難以控制或禁止企業及個人持續消費與許多專業毫無關係的性別身分、特質、外貌身材,並且在短時間之內我們也很難期待各機關行號會貫徹《性別工作平等法》而不在服儀規定上有性別的差別待遇,但至少我能夠在「國家的」總統就職典禮上看到這個政府是重視這件事,並是願意付諸實行的。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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