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太多時間打扮？反對國中小服儀解禁有道理嗎？
新聞指出，教育部正研擬方案，將來要求國中小比照高中服儀解禁：校方不能以服儀規定處罰學生，並且要和學生一起以民主方式決定制服。此外，板橋高中宣布即將開放男學生穿裙子，建中和師大附中校方對此也持開放態度。
這些新聞不意外都引起部分師長反對聲浪。常見反對制服解禁的說法，幾年前討論高中端服儀規定的時候就講過一輪了。理由很多，但真有道理的很少，舉幾個例子：
- 「有了制服，早上不用煩惱要穿什麼。」
這不是反對制服解禁的理由，制服解禁的意思不是不準穿制服，而是可以不穿。不曉得要穿什麼的人，還是可以穿制服上學。 - 「便服會顯現貧富差距。」
制服也會，你看得出誰的制服很少洗、誰的制服是表哥傳給堂哥再傳給他的。 - 「制服有助於校園安全。」
那些沒有規定穿制服的學校，校園似乎也沒有比較不安全。如果我要阻止陌生人進入校園，我會給每個人一張逼逼卡，而不是一整套衣服。
每次社會制度變化前，都會有人覺得世界要崩解了，等到改變了一陣子，才發現擔心的事情都沒發生（例如同性婚姻和人類滅亡）。
要知道學生不穿制服之後會不會發生可怕的事，其實很簡單，只要看看那些不用穿制服的學校有哪些狀況就行了。這些學校不用到國外找，台灣就有。
那些不用穿制服的人
去年4月我與師大許佩賢老師在臺南女中有個座談，就是討論服儀規定。許老師研究台灣教育史，介紹制服的歷史和規訓功能。我則整理服儀規定正反雙方論點，讓大家有討論的基礎。
對我來說，這議題底下其實大半是科學問題。便服之間的差異會不會成為霸凌原因？不穿制服會不會讓學生精於裝扮疏於學業？制服會讓校園更安全嗎？這些問題都可以藉由觀察和統計得到答案，因此最簡單的回應是：那些沒有服儀規定的學校，是否有更多霸凌、學生花更少時間學習、以及有更多外人造成的危險事件？
我在座談現場問大家，所以說，要知道這些答案，我們可以觀察哪些學校？身為北部俗，我心裡只想到政大附中，不過南女的學生有另外一個答案：「南科實中」。
臺南南部科學園區裡的「國立南科國際實驗高級中學」包含國小到高中部，實務上，高中部只有特定場合需要穿制服，國小國中沒有制服，只有運動服。於是每天早晚的火車上，臺南的高中生們看到跟自己年紀差不多但沒穿制服的，就知道他們是南科實中的學生。
臺南女中的座談會裡，支持和反對服儀規定的，差不多五五波。常見的顧慮除了霸凌、打扮和安全，也包括向心力和群體感。這些論點都值得討論，因為不管你是否支持服儀規定，大概都會同意霸凌應該避免、安全應該維持，而學生的時間花費和向心力，則可以挖出更深的價值問題。
所以當我後來真的接到南科實中的演講邀約，心裡滿雀躍的，我可以趁機看看學校少了制服，到底會多了什麼。
嚴格來說，南科實中有制服，不過只有週二升旗時需要穿。這個制服活動顯著增加的是教官的業務量。即便有教官認為這個升旗要穿制服的規定很多餘，也很好理解，因為多數學生們會在升完旗回到教室之後直接換回便服。
在南科實中的會議廳，我跟同學們說了我在臺南女中的經驗，開始問他們相關的問題。校園霸凌的比例，大概無法直接從第一印象和意見調查得到，不過同學們對「那你們早上會不知道要穿什麼結果遲到嗎？」的反應是大笑。而老師則認為無法想像規定穿制服會對校園安全有什麼幫助。
南科實中是開放校園的學校，平常根本沒有出入管制。接送我往返高鐵的老師說，學校地處偏遠，也有人認為，減少圍牆增加開放性，讓大家可以一眼看穿校園，反而安全。
基於事實來討論有多難？
同樣是老師，為什麼南科實中相對不擔心這些便服會讓學生有霸凌問題、花太多時間打扮或者讓校園被外人入侵？
根據道德心理學家海德特（Jonathan Haidt），這是因為直覺先來，理性後到。藉由一些心理學實驗，海德特主張道德判斷最初總是基於直覺和情緒，在需要說服和辯論時，才由理性出馬構築論述。1
人類是演化來的。理性會演化成在替情緒和立場服務，有些學者認為，是因為這有助於人說服其他人。要說服別人，你只需要能支持你的立場的論點。由此出發，不難想像為什麼人是想理由的專家。有些心理學家觀察到，當理性和知識經由教育提昇，人發想對自己有利論點的能力增加，但構思反對者論點的能力則沒有變化。
然而你可以想到一堆理由去支持某個立場，不代表那個立場真有道理，甚至不代表你自己真是基於那些理由去支持該立場。常見的情況是，你太愛那個立場了，所以能想出那麼多理由來支持。
要抵抗我們這種先天的理性缺陷，一個方法是盡量確認自己的意見有事實基礎。例如說，如果你真心認為服儀規定能減少霸凌、節省學生的時間、增加校園安全，你應該會花點時間去看看這些說法有多大程度為真。
目前台灣高中制服已經解禁，教育部研議陸續放寬到國中小。我看到支持制服的高中老師在網路上評論此事，擔心制服解禁會讓學生成為「濃妝豔抹、超齡打扮的傳播妹檳榔西施」。若人屈服於理性和情緒的缺陷，不看事實說話，也可能放任自己成為偏激和歧視別人的人。
* 感謝南科實中陳加奇老師給本文的諮詢建議。
- 海德特（Jonathan Haidt）著，《好人總是自以為是》，台北：大塊文化，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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