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債務風暴:習近平想擺脫中國經濟的惡性循環模式?

中國恒大集團的債務風暴如滾雪球般擴大,許多經濟學者認為這中國版的雷曼兄弟再現,但相較於美國次級房貸引發的金融海嘯,恒大負債多在投資者、房產供應商與金融業,再加上房地產市場價值遠超過中國經濟四分之一以上,因此專家擔憂影響層面遠甚於其他經濟危機。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恒大現象並非單一個案或獨立事件,而是在特定歷史時空的初始條件下,循著一條路徑依賴關係演繹而來;換言之,這裡面存在著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經濟扭曲發展模式所導致的「制度環境」,也有恒大集團在此情境下發展的「經營模式」,再加上習近平對於中國市場經濟所採取的「政治調控」,三者之間的鎖入效果遂造成現在所面臨的危機內涵。
中國推動經濟成長卻落入惡性循環
政府投資、產品出口與內需市場是推動中國經濟成長的三隻箭,其中尤以政府投資最為關鍵。一般來說,為了讓剛萌芽的企業擁有廉價的生產要素,除了源源不絕的勞動力與廣大的土地外,計畫部門所採取的擴張性財政與寬鬆的貨幣政策為其基礎,再加上改革開放之初地方政府與鄉鎮企業之間所形成的「地方政府法團化」(Corporatism)、「發展型政府」的模式,創造了中國經濟起飛的條件。
然而計畫經濟本身存在不少難以替代的制度慣性,這就是著名匈牙利經濟學者科爾奈(János Kornai)所形容的「投資飢渴症」、「擴張衝動」或「軟預算約束」的現象;若用一般經濟學分析,這種只重視速度與數量的「外延式增長」,本質就是一種帶有盲目的掠奪性、粗放式的生產模式。
中國的中央計畫部門本來下放經濟決策權給予地方政府,是希望達到增加稅收、企業成長、經濟發展三贏的局面,然而過度的擴張導致通貨膨漲與緊縮效應同時產生;前者是生產原物料與戰略物資,在市場上被地方政府扶持的企業一掃而空,後者則因為生產過剩導致產品價格崩盤。在信貸擴張的過程中也衍生政府、銀行與企業三者之間藕斷絲連的「三角債」關係。
為了避免市場秩序大亂計委會(現為發改委)只能祭出「宏觀調控」政策,收回權力同時輔以財政收縮與抽銀根等作為,借此作為整頓市場的「尚方寶劍」。然而,一旦力道過猛,雖然壓下了當下通膨與泡沫化的隱憂,卻賠上了隔年的經濟成長,稱之為「硬著陸」,最後只能再回到權力下放,擴張財政與貨幣政策的老路,這就是中國經濟「一放則亂、一收則死」的惡性循環過程,也是長久以來「民進國退」與「國進民退」之間的拉扯關係。
恒大恐成下一個海航?
恒大集團就是這個畸形經濟發展模式下的產物,或者說,他的經營策略完全循著前述惡性循環關係所發展而來。
恒大於1996年在廣州創立,當時搭上了中國房地產的熱潮,在官方寬鬆的信貸政策下,輕易地就能向銀行借貸數以億計的資金買地,之後幾個月內就開盤售樓並回收數倍資金,然後再把錢投入這個循環中,這就是典型的「高負債、高槓桿、高周轉」經營模式。如此急遽擴張膨脹下,恒大逐漸成為中國大型房產集團,同時跨足礦泉水,汽車、金融、旅遊、運動等多項領域,然而在掠奪性的事業版圖下,風險也不斷累積。
恒大到處插旗的後果,就是四處埋下未爆彈,2013年創辦恒大冰泉礦泉水,三年後虧損40億人民幣而低價賣出,但2021年恒大卻匪夷所思地買回49%股份。2019年創辦恒大汽車,至今還在紙上造車階段,沒能量產出一部車。恒大入股的廣州俱樂部足球隊經營狀況慘不忍睹,每年虧損人民幣10至20億元,已傳出向地方政府求助。
恒大為什麼總是能有恃無恐,甚至逢凶化吉?就是自恃掌握中國經濟「收放死亂」的循環規律:在中央抽銀根的時候暫避風頭,等到硬著陸市場觸底後,馬上聞到了「春暖花開的味道」,接著又是個重新擴張的好時機;換言之,每一次的收縮其實都是「退一步,進兩步」,每一次的轉進都是為了下一次做準備,「蹲著越低,才能跳得越高」,只要規模大、影響廣,中央就不敢對恒大趕盡殺絕或是見死不救。
然而,眼下恒大可能打錯算盤,關鍵在於目前習近平的國進民退之舉已經上升到「共同富裕」階段,似乎想透過新的社會主義改造,一勞永逸擺脫「收放死亂」的惡性循環。中國現在的政經氛圍更像1953年毛澤東實行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時空背景,為了達成「工商業國有化,農業集體化」的目標,中共藉由產權的轉換與市場的窒息,逐步讓資本市場經濟與私營經濟出現「量變引起質變」的後果,中共或許不會坐視不管,但一旦出手,恒大難保不會面臨類似海航被國有化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