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經典教育從打破經典不敗神話開始
經典教育問題這幾年吵得很兇,部分老一輩的人,似乎總認為現在的年輕人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的問題,來自於經典教育的不足。
如「搶救國文教育聯盟」就曾召開記者會,提出台灣年輕人「四無」和「六沒有」之說,並進一步指出,要改善此一現象,應從經典教育下手,恢復必修課,提高文言比例等等,以挽救年輕人每況愈下的文化素養。
多數年輕人於此嗤之以鼻,認為該聯盟食古不化、與時代脫節,並沒辦法真正解決問題。
我今天寫這篇文章,目的並不是要再次批評這些一廂情願的想法,而是想藉著這個現象,來談談我對經典教育的看法。
上述現象,其實反映了一種非常傳統的教育想像。許多人認為教育者應該提供好的材料給學生。他們認為餵給學生什麼,學生就會成為什麼樣子。
然而,我們到底期待學生成為什麼樣子呢?
常有學生跟我說,他認為讀《論語》、《孟子》,對他的現實生活沒有什麼幫助。我總會告訴他們,某種程度上他這句話是不錯的。
依照現行的教育模式,多數學生閱讀這些經典,無非為了應付學校的考試,然而,那些我們所期待的「道德素養」、「文化素養」,並不是透過考試就可以檢驗出來的。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些經典內容充滿了道德論述與人性光輝,出現在教材中的比例越高,學生也就越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好東西」,成為「好的人」。
然而,事實卻往往與這樣的想法相違背。
我們在教育現場見到的,往往是學子為了考試,勉為其難去記憶這些經典的注釋內容,對於涉及的道德問題,因與考試無關,則罕有老師或學生願意多花時間去討論。
如此一來,這些被視為「有價值」的文化材料,成了牆上的靜思語,與學生的距離看似因教材安排而拉近了,實際上卻被推得更遠。
傳統的經典教育,總習慣強調這些材料的重要與偉大。然而,要能真正發揮經典教育的價值,並不是透過制度去標舉這些經典內容,將其神聖化、教條化就能做到的。
這裡有一個迫切需要被討論的問題,就是我們的教育其實一直都缺乏「質疑」能力的訓練。傳統教育非常重視學生對表面結論的記憶,似乎學生能準確記憶這些,就能大大發揮經典的影響力。
這些教育者期待由此培育出學生的「道德素養」,因此教材上經典的比例增多,列入「必修」課程(其實也就是「必考」課程),對這些人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安慰作用。
事實上,這樣的教育方式,忽略了「他律道德」與「自律道德」,有著根本上的脈絡差異。
我認為有個可行的方式或可嘗試,在我的課堂上這樣的互動模式也很常見。
我試著讓學生提出自己對經典內容的看法,有時我甚至會硬性規定學生想辦法去批判這些經典。
起初,多數學生所提出的批評,往往有著明顯的邏輯謬誤。我正可以趁此機會加以導正,訓練學生以更周全、紮實的方式來看待這些材料。
另一方面,在各個論點的往來之中,學生為了要支持自己的論述,勢必得深入了解這些經典的內容與可能的涵義。
令人欣慰的,這些看似多繞點路的教育方式,比起將經典內容再三講解的單方面教授,往往有效果得多。
由這些實際的教學情況來看,似乎可以幫助我們看清一些事情。
在這個資訊爆炸、價值紛亂的時代,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被拉到身邊來討論的。如果我們還守著一些舊時代的思維,視這些經典為神聖不可侵犯、不容質疑的材料,就很難去發揮這些經典真正的價值。
經典內容豐富,涉及許多舊時代的制度與道德議題,其價值無庸置疑。然而,要凸顯這些材料的價值,並非透過制度或權威去標舉、強化他們,而應當要讓這些經典活過來,成為能與現實繼續接軌的材料。
很多時候最應該被討論的並非教材本身的問題,而應是教法的問題。如果苦苦追尋「好的」教材,卻沒有好的方式來發揮這些教材的價值,那一切終屬枉然。
說穿了,這些經典也不過是文字材料,若不妥善加以詮釋,那終究只能是舊時代的道德教條。以這些「道德教條」作為外在規範,是永遠也沒辦法讓學生產生一種發自內心的「自律道德」的。
或許,我們該重視的不是學生是否能熟記這些我們給予他們的結論,而更該重視得出這些結論之前的求索過程。
除了學生的語言閱讀與表達能力之外,人文教育更重要的目標,應是培養學生獨立思考的能力,使其具備能讓社會更和諧,更正義的公民素養。
在這些教育目的之前,並沒有什麼材料是「必要」的,只有「教法」是必須被謹慎檢討的。
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有很大一部份正在提醒人們「經典是死的,人是活的。」可嘆的是,如今連這句話也成了只能用來考試的材料,想來確實有些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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