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解《太陽的孩子》,你必須知道的複雜事。(內文微雷小心慎入) | 蔡中岳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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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解《太陽的孩子》,你必須知道的複雜事。(內文微雷小心慎入)

圖/一期一會影像製作有限公司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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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阿美族創作才子Suming的輕快配樂聲,女孩騎著機車沿著蜿蜒的台十一線越過新長虹橋,來到北迴歸線地標,鏡頭沒有帶到的,是路旁那個荒謬的「人定勝天」石碑。故事於焉展開,這是導演鄭有傑與勒嘎‧舒米的新作品《太陽的孩子Wawa No Cidal》

黑底白字,先映入腦海中的印象是「部分劇情根據真實事件改編,但劇中人物、姓名等皆為虛構」,然而看完全片後,浮現在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的,卻是每個在東海岸議題抗爭現場的畫面。一起觀賞試映的同事,在電影落幕亮起燈後,以哭腫的眼睛說:「這片不能下午看啦!哭成這樣等一下怎麼回去上班?」除了劇情動人之外,同事的眼淚可能更包含著這幾年開過的記者會、吶喊過的口號、衝突過的會議、一場又一場繁複的策略規劃、一次又一次的社區部落溝通,熟悉東海岸議題的人都知道,故事沒有電影說的那麼簡單,但《太陽的孩子》卻能將「複雜的事情」,用親近而易懂的方式向觀眾陳述。

複雜的事情,就交給我們說吧!

▎農舍民宿化遍地開花

除了湛藍的太平洋與蜿蜒的公路,鏡頭帶過的第一幕,就出現相當多售地的看板,「無敵海景第一排」幾乎成為每個看板的關鍵字,除了電影中描述的大飯店開發之外,其實小塊農地販售、不斷飆漲的農地價格,是這幾年最顯著的議題之一。佔據海景第一排的農地VILLA,其實就是最近在各農地上演的農舍民宿化問題,地中海式的風格佔據太平洋左岸,與當地部落毫不相干的建築阻擾人們與海的距離,從海邊農地長出的海稻米,收益終究難敵販賣土地後,興建起的「農舍」所賺取的金錢利潤,但如果不正視農地應該農用的問題,提升整體農業的價值,那海邊耕作的農人、捕魚的討海人,只能持續依賴電影中提到:「我們不窮,只是沒有錢」的價值,胼手胝足地持續打拼。

▎大型開發案的捲土重來

另一方面,大型的開發案也從來沒停過,譬如片中要興建的大飯店,經統計,目前在花東海岸類似的開發案有十多個,營運中、興建中、規劃中的都有,坐落的地區都屬於原住民族的傳統領域,未曾落幕的海岸攻防戰仍是正在進行式,而且戰役更加激烈;還有電影中的山海鄉公所外,張貼著「山海劇場 十年四百億」的海報,其實也是現行花東地區發展條例所給花東建設的經費,記得花蓮縣政府曾經想興建的十八層地獄樂園、山海劇場嗎?這筆預算仍然在爭議中持續地運用著。此外,就在兩個月前,位在台東的杉原棕櫚濱海渡假村,趁環評委員卸任前的最後一次會議,《海岸管理法》尚未規範出相關細則前,差點闖關成功,所幸有賴在地居民與關心東海岸的群眾共同守護,讓充滿傷口的東海岸,還留下一絲喘息的機會。

而關鍵的《海岸管理法》是在今年二月正式通過,預計兩年內將把關於整體海岸保護、防護計畫都研擬完成,地球公民基金會也特別針對海岸守護做了更多的描述與個案的呈現,可以到官方網站蒐集更多資訊。

▎當觀光團成為日常風景

回到電影,穿著阿美族Pangcah傳統服的女孩,經過了長長一排的遊覽車河,來到北迴歸線地標前,對著眼前的打賞箱跳著舞,觀光客高舉手機拍照,小小的園區內擠滿了人,這正是近年來團客進入東海岸的真實畫面。近年來,台灣觀光發展已經成為從中央、地方甚至民間所共同追求的目標,每年觀光統計的旅次直線上升,預計在今年將突破千萬,而其中有近半旅客來自中國,正當觀光局興高采烈慶祝,各地卻產生不少問題。觀光人口大量增加後,我們過去對無煙囪工業的想像逐漸破滅,越來越多在地居民反彈,甚至發起行動拒絕大量觀光客,高雄哈瑪星居民封路抗議、日月潭在地住民也多次表達生活受影響、花蓮慕谷慕魚原住民族封山禁止觀光客進入,都歷歷在目。

另外,2008年開放中國觀光客至今七年多,陸客人數在去年達到了398萬人,其中團客佔了一半以上,電影中一批批坐著遊覽車的團體客,更是中港資一條龍模式的經典畫面,從機票到境內交通、吃、住、禮品採買,幾乎都由廠商一手包下,掌握團體客的消費,已成為主流商業模式。許多在地產業甚至因無法競爭而歇業,更令人重新思考,這樣的中國觀光客政策到底讓台灣得到了些什麼?產業的興起,應該避免利益分配的集中壟斷,而觀光更不應該是當地居民與旅客的對立。

▎原基法?雞肋?傻傻分不清楚

再來談最核心的土地議題。電影中提到「尤正益」的土地及那些被颱風吹走資料的荒謬劇情,雖然是讓觀眾哄堂大笑的梗,但事實卻也這麼扯地在現實生活中發生。所有東海岸發展都需要面對的深刻問題:我們要在誰的土地上開發?若照現有法令,花東地區近九成屬於國有地,台東縣長黃健庭更曾在受訪時指出,備受爭議的台東杉原美麗灣開發案旁的刺桐部落,是長期佔用國土的部落,但世居東海岸的原住民族人表示:「中華民國先來,還是我們阿美族Pangcah先來?先有中華民國法律規範土地怎麼使用,還是先有部落傳統智慧使用土地?」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更加清晰。

國有地的確認,是沿襲日治時期土地普查後的結果;當時不懂日語、文字的原住民族,光突破語言上的困境就需要一番功夫,身上也沒有貨幣可以繳納土地所有後的稅賦給政府,所以通通被劃編成國有地,延續至今。但也因此,在訴求轉型正義的近代,台灣在2005年通過了《原住民族基本法》,就是要在現有的律法規範中,找到一些可以稍微平衡落差的法則。

《原基法》第二十一條寫著:「政府或私人於原住民族土地內從事土地開發、資源利用、生態保育及學術研究,應諮詢並取得原住民族同意或參與,原住民得分享相關利益。」此條法令立意甚佳,但在現行原基法缺乏施行細則及罰則下,又原住民族委員會在各部會的施壓下,遲遲不敢公布原住民族傳統領域,使得此法變成雞肋,東海岸部落會希望至少依著《原基法》,尊重部落族人的決議,但在審查中又得看該案委員是否接受這樣的作法。如果我們期待所謂的發展是能在永續經營的前提下,真正帶動地方各方面的前進,讓在地居民與喜愛這片土地的人,能夠共享利益地尋找出一種開發方式,才是正確的方向。

除此之外,電影也真實地呈現更多部落生活、當代原住民議題的困境,無法插入主流新聞30秒的原住民觀點、缺乏青壯年的部落現況、偏鄉醫療的緊急後送系統沒建置、部落青年成長經驗中的認同矛盾、部落文化是否需要被展演、群體生活後的霸凌甚至新聞綜藝化,都成為觀眾可以後續關心的議題。

「複雜的事情」說了很多,但請相信,《太陽的孩子》絕對沒有這麼嚴肅,反而是充滿歡笑充滿愛,因為族人共同守護農地是真的,阻擋怪手是真的,部落警察面對族人抗爭的放手是真的,年輕人放下城市的生活回部落打拚是真的,那些單純的笑語與眼淚是真的,部落對Pangcah自我認同與團結是真的,不能放棄沒有放棄是真的,那片海依舊湛藍地閃爍、那片農田仍然有結穗而金黃地稻浪都是真的⋯⋯而觀影後留下的熱淚以及感動,是真的。

在台東場試映會來了21個當地部落的青年,映後座談時,幾乎每個部落的年輕人、長輩都不分族群地開始講述自己曾經參與的土地抗爭經驗,自己看到哪一幕想到了哪個事件,一來會覺得土地問題何其多,二來這些人也因為這部電影更有自我認同,更有持續為土地奮戰的力道。最後一位分享的青年站起來略泛著淚光說:「我們沒有錢,但是我們不窮。雖然我回部落後真的缺少經濟上的資源,但是年輕人就是應該回部落做點事情,因為有大家一起,所以我們會更有力量。」

一起來看看《太陽的孩子Wawa No Cidal》,有一種力量,叫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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