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瑞霆／新莊挑水巷老屋遭拆，雙北苦無文資銀行保存珍貴建材

（※ 文：顏瑞霆，臺藝大古蹟藝術修護學系、南藝大藝術史評與古物研究碩士班）

本（4）月新北市新莊廟街，新莊路上的挑水巷街屋（新莊路278巷）突遭拆除。現場停著小型怪手，地上堆積散落著日治時期的TR磚與清代大方磚。所幸挑水巷底–景德路端的新莊隘門遺跡未受到波及，但如今狹窄古巷的文化空間也早已遭破壞殆盡。

捷運環狀線通車後，不僅縮短了板橋與新莊兩岸的距離，也勢必為新莊廟街帶來更多遊客人潮。筆者近幾個月來也利用環狀線造訪新莊數次，卻發現新莊地區的文化資產，不但維護有待加強，老街區的都更危機更是迫在眉睫，完全不利於此地的文化推廣與觀光行銷。

挑水巷由來

從歷史來看，新莊一直到1934年時才有自來水可用，在此之前居民必須到稱為「圳溝」的後村圳取用大漢溪水，賣水的行業因應而生。而所謂「好錢擔好水，歹錢擔歹水」則說明了酬勞的多寡決定所挑用水的潔淨品質。其實挑水夫也會走其他巷子，只因278巷的巷子大家比較常走，「挑水巷」之名由此而生。

隘門，設置於村落或城市街道巷弄中的防禦建築。除了可防止盜賊外，也有防範族群衝突的功能，如清代著名的漳泉械鬥。而在另一條古巷，米市巷巷尾的兩層樓歷史主義樣式建築廟宇「潮江寺福德祠」（現為新北市歷史建築，並進行修復工程中），其前身就是為防範漳泉械鬥而搭建的眺望臺，日治時期改建成現況。

老屋在毫無規畫下的改造

新莊廟街已無華麗的歷史主義樣式建築立面，山牆裝飾和拱門石柱通通被現代材料裝潢包住，甚至有些店家自行破壞山牆搭建遮雨棚。

走完新莊路段的老街，可發現部分店面使用相同招牌，在門柱上統一裝潢。但這似乎是反其道而行，企圖營華麗商店街，卻失去老街本來的文化內涵。

在現代建材的遮掩與包裝下，這些老屋現貌可能誤導大眾認知，一旦誤導其不具文化價值進而不去重視，如此次拆除與將建材棄置的事件將不斷發生。

建材的潛在文資價值

即便老街外觀已時過境遷，喪失其原始的歷史樣貌，但其內在還是擁有初始建材。這些建材現今多已停產，有不可回溯性。筆者在發現拆除的隔天再次前往，現場堆積的TR磚頭與清代磚皆已被清除，著實可惜和可恨。

早在荷治時期臺灣就開始製磚，但早期臺灣的紅磚是採人工濕式製作，製磚速度慢，且易受天候影響、不利控制品質，磚塊上也不會壓印商標，規格大小不一。日本自明治維新之後引進西方建築技術，即機器乾式印製，規格也進行標準化，商標會固定壓印在面積最大的那一面上。

臺灣煉瓦株式會社，由後宮信太郎在1913年成立於臺北市，從事磚、瓦等建築材料生產販售，在臺灣各地設有工廠，離新莊最近的工廠位於板橋埔墘地區。會社簡稱「TR」並印製在磚面上，成為日本時代臺灣紅磚的代表。當年建築若是使用TR磚，事實上也是一種財力的象徵。

文資建材銀行的重要性

根據文化部文化資產局統計，截至2018年底，全臺古蹟（包含國定、直轄市定、縣[市]定）共有941筆，其中臺北市最多，共171筆；第二名則為臺南市142筆；新北市排名第三，有89筆。古蹟越多，也意味著修復的文資數量也將提高，而這些不可回溯的建材一旦棄置或遺失，就很難再製造出來，臺南市文資建材銀行因應而生。

2017年由臺南市文化局成立，位於佳里蕭壠文化園區，專門收集古蹟建築拆解或修復時產生的舊建材，典藏研究後，可再讓下次的古蹟修復案運用上這些原始建材。目前銀行存放九千件舊材，市價達1,200萬元。安平東興洋行的木製百葉窗、原臺南州立農事試驗場場長宿舍的地板修復，都有使用到建材銀行的材料。

而號稱古蹟數量贏過臺南的臺北市，以及數量位居第三的新北市，在日治時期是全臺政經中心，相關的日式建築何其多，卻無一間文資建材銀行。當文資毀壞或遭拆毀，無力修復，只能以現代建材進行修舊如新，可能變成四不像的樣品屋，喪失其歷史味道與原始樣貌，何必呢？

2018年屏東縣政府大規模整修日治時期的眷舍，縣議員李世斌質詢時指出，修復工程竟然將珍貴的TR磚任意棄置路邊，縣府對於歷史文物的保存無感。李世斌質疑，網路上一塊TR磚可賣一千元，縣府不重視這些珍貴的磚頭，反而花大錢製作四不像的裝置藝術，完全看不到文化的靈魂。文化處長吳明榮表示，老眷舍整修過程中，部分磚頭或木材都會暫時拆卸，未來這些建材都還會裝回去，會要求廠商妥善保存。

就新莊廟街本次事件，這些「價值不斐的垃圾」卻連回收保存的機會都沒有。雙北在文資建材的保存上仍待加強，如今筆者在北部文資拆除案中已拾獲三塊不同樣式的古磚，雖得以為文化資產紀錄和保存，然而其他廢棄材料早已遭建商掃除或進了焚化爐。

小結

諷刺的是，文化部現址就位在新莊，即便有地方自治，但對本事件毫無關切也說不過去。先前傳出文化部長鄭麗君欲參選臺北市長，後來被證實是謠傳，但部長依然可以和在地文化局處，好好聯合推動北部的文資建材銀行，這本該是文化部的業務職責所在。

廟街商圈的整體營造也需社區凝聚共識，「撇除多餘裝潢，回歸老街原始風貌」當是首要目標，讓觀光客知道老街歷史，而非單純的夜市。有了原始風貌，更能發揮除了購物飲食外如文史導覽的觀光用途。

文資觀念的推廣，相關組織的縝密運作，將能有效防範老屋莫名遭拆、文物被隨意棄置的命運。除此，那些尚無文資身分的古蹟與文物，公民也需立即進行提報作業，如位在巷弄中的隘門遺跡，若一旦走到今日挑水巷街屋的拆除地步，那真的是再多憾恨也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