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辛吉無預警現身白宮——川普聯俄路線重生?

聯合新聞網 王俊評
尼克森總統時期的國家安全顧問及國務卿季辛吉,被認為是川普在外交政策上的主要謀士,...

5月14日,中國浩浩湯湯在北京舉行「一帶一路國際高峰合作論壇」。會場雖然冠蓋雲集,但僅有28個國家是國家領導人或政府首腦出席,還不及參與整個「一帶一路」計劃的國家之半數。而在這28個國家中,只有意大利屬於「七國集團」(G7),再加上一個勉強屬於西歐國家的西班牙。其餘歐洲主要國家並未派遣如此高級別的官員代表出席。

與此相反,俄羅斯由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親自出席。但就在論壇舉行前不久,美東時間5月10日,剛把準備擴大調查俄羅斯介入美國大選的聯邦調查局(FBI)局長科米(James Comey)免職的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在白宮的總統辦公室(Oval Office)接見了俄國外長拉夫羅夫(Sergei Lavrov),以及傳聞中居中聯繫川普與俄國關係的俄羅斯駐美大使季瑟雅克(Sergei Kislyak)。會後,川普宣稱,與拉夫羅夫針對敘利亞的會談進展非常良好,美俄已決定盡快合作停止敘利亞境內的戰火。

但讓美國媒體感到更驚訝的是,川普在同一天又與尼克森(Richard Nixon)總統時期的國家安全顧問及國務卿季辛吉(Henry Kissinger),進行未經公開安排的會面。據川普表示,兩人也討論了與敘利亞和其他重要議題。這讓人聯想到,川普可能正在重新部署上任之前就已盛傳的聯俄路線。

5月10日,川普宣布免職準備擴大調查俄羅斯介入美國大選的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並於...

高齡九十四歲的季辛吉,不僅長期對共和黨外交政策圈擁有影響力,還被認為是川普在外交政策上的主要謀士。季辛吉是1970年代美國為了「聯中制蘇」,使得兩岸關係「轉向」的最關鍵人物,這位「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在川普當選後,始終強調維持良好的美中關係,據說還曾斥責川普去年12月初與蔡英文總統的電話對談為「不智」。有日本媒體認為,季辛吉才是川普在2月9日「終於」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舉行雙邊電話會談,並承諾會「遵守」(honor)美國傳統的「一中政策」的真正幕後推手。

然而自去年12月以來,一直盛傳季辛吉私底下向川普提供聯俄路線建議。美國《華盛頓郵報》前駐北京記者潘文(John Pomfret),在去年12月中的一篇文章就提到,季辛吉在1972年陪同尼克森訪華後曾預言:中國人跟俄國人一樣「危險」,如果尼克森之後的總統夠聰明,就會聯合俄國對抗中國。

韓國《中央日報》日文版甚至在1月23日的一篇專欄宣稱,川普在與蔡英文總統通話前,曾就該行動與「一中政策」的關連徵詢季辛吉,後者卻表示,比起「兩個中國」(台北與北京),讓「大中華圈」再增加更多獨立政治實體的「三個中國」,對美國國家利益更有好處。

韓國《中央日報》報導,季辛吉曾對川普表示,比起「兩個中國」(台北與北京),讓「大...

在所有「轉向」俄羅斯(pivot to Asia)的傳聞中,最大膽也最具體的,當屬2016年12月26日德國《畫報》(BILD)的報導,該文稱根據「西歐情報機構」對來自川普團隊的資訊的分析,季辛吉認為考量到中國崛起,美俄兩大核武國重返冷戰的「兩極」體系有助維持全球穩定,並指季辛吉建議,為了修補美俄關係,美國應解除基於烏克蘭內戰對俄國施加的制裁,同時承認俄國之勢力範圍,除了已經加入北約(NATO)的波羅的海三國外,還包含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以及伊朗、阿富汗等國。對於烏克蘭,季辛吉認為俄國應保證尋求獨立之烏克蘭東部地區的安全,但逐步撤出該地;作為回報,西方不再介入克里米亞議題,但也不會正式承認俄國併吞該地。

這則報導並未見諸西方主流媒體,但在所涉及的東歐、俄羅斯、中國等地,均有廣泛流傳。值得注意的是,川普曾在就職前的1月13日,接受英國《泰晤士報》(The Times)和德國《畫報》的聯合專訪中表示,能否與俄國達成新核武裁減協議,將是解除對俄國制裁的考量之一。這似乎暗示《畫報》報導的「兩極體系」方案可能存在。而季辛吉這次接在拉夫羅夫等人之後與川普見面,也是談論敘利亞議題,美俄關係顯然是兩人會談的主軸。但川普上任後集中注意力於北韓核武議題,並已舉行過川習會,顯示出與中國合力應對北韓的態勢,南海議題更已經平靜將近半年。

總之,國際局勢與川普就職前已大為不同,季辛吉縱使還主張聯俄路線,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本文認為,親俄路線藉由挑起俄中地緣政治競爭,使美國成為中俄都想爭取的關鍵國家,呼應川普「讓美國再度偉大」的口號。

季辛吉認為考量到中國崛起,美俄兩大核武國重返冷戰的「兩極」體系有助維持全球穩定。...

季辛吉對國際政治觀點一方面強調秩序的合法性,以減少體系出現對秩序不滿的修正主義國家,另一方面則講究以地緣政治協助權力平衡的達成。兩者合力維持美國的領導地位與保障美國的利益。他在1970年代促成美中關係正常化,以聯手圍堵蘇聯,同時推動與兩大共產國家改善關係的「低盪」(Détente)作法,即是證明。

冷戰結束後,中俄都成為對現狀不滿的國家。兩國在1997年11月簽署《中俄關於世界多極化和建立國際新秩序的聯合聲明》,國際體系的「多極化」成為雙方合作對抗美國主導的「單極」體系的優先目標。但如果俄國能再度與美國平起平坐,還需要與中國推動「多極化」嗎?重建美俄兩極體系,即是切斷中俄之間的地緣政治合作,讓彼此不能成為對方能夠倚靠的戰略「大後方」,同時確保美俄之間的地緣政治衝突能降到最低。讓俄中的地緣政治衝突尖銳化,藉此減少對體系秩序不滿的國家,依然是季辛吉的老套路。

重建美俄兩極體系,即是切斷中俄之間的地緣政治合作,確保美俄之間的地緣政治衝突能降...

中國正在高調進行中的「一帶一路」,涵蓋中亞、近東與東歐。這些地方大多數自19世紀以來,都曾是俄羅斯帝國與蘇聯的領土,或曾經是他們的勢力範圍,又或是亟欲染指的禁臠。然而俄羅斯在「一帶一路」的地位相當尷尬,對中國在上述地區擴大影響力早有戒心,也提出自己的「歐亞經濟聯盟」(Eurasian Economic Union)倡議,在2014年5月29日正式即與白俄羅斯、哈薩克簽署《歐亞經濟聯盟條約》,並於2015年元旦正式啟動。

中俄雖然隨即在2015年5月8日簽署《中俄關於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和歐亞經濟聯盟建設對接合作的聯合聲明》,但是進度緩慢,直到2016年5月31日,歐亞聯盟才決定正式啟動與中國的經貿合作夥伴協定談判,設定兩年的談判時程。

中國正在高調進行中的「一帶一路」,涵蓋中亞、近東與東歐。俄羅斯在「一帶一路」的地...

此外,或許是為了稀釋中國的影響力,普丁又在2016年6月17日倡導「大歐亞夥伴關係」,表示除了歐亞聯盟與中國外,也應該把印度及其他沒有參加歐亞聯盟的獨聯體各國納入一體化框架內。同月23日,「上海合作組織」又在中國的影響下,擔憂被視為具有強烈的「反西方」傾向,因此拒絕了由俄羅斯支持的伊朗成為正式會員國。這顯示,中俄雖然號稱有高度的政治互信,但這種「互信」來自共同反對美國主導國際秩序,雙方在歐亞大陸其餘地區則存在可觀的地緣政治矛盾,而且中國的影響力正逐漸超越俄羅斯,迫使俄羅斯不得不拉入更多國家來稀釋中國的影響力,但俄國自己的影響力卻也因此更加低落。

俄羅斯在冷戰後的國界,與二戰時德軍在1942年7月的戰線相比,並沒有相差太多,這是俄羅斯不安的最主要根源。如果美國願意在歐亞大陸做出相應的地緣政治犧牲,例如上述的《畫報》報導的內容;或如芝加哥大學知名政治學者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主張,撤出俄羅斯周邊的國家,停止對他們「輸出民主」,並讓俄國主導敘利亞和平進程;又或者,如哈佛大學的英籍講座教授弗格森(Niall Ferguson)的建議,在東歐以解除對俄制裁、烏克蘭中立化,並讓克里米亞於外國監督下再度舉行公投等幾點為核心的美歐俄和解方案。藉這些讓步,滿足普丁對於俄羅斯勢力範圍的渴望,便有望達成美俄和解與合作,讓俄國降低無論在地緣政治或經濟上,與中國合作的動機。

一旦中俄地緣政治衝突尖銳化,中國難以同時在海陸兩方與美俄敵對,勢必要有所選擇。即使美國承諾讓俄羅斯將前蘇聯加盟共和重新作為勢力範圍,衰退中的俄羅斯能否排除中國的干擾而「吞下」並成功「消化」?俄羅斯反而可能因為與中國的地緣政治衝突,而必須尋求美國的協助。美國將成為中俄爭相拉攏的關鍵國家。

俄羅斯很可能因為與中國的地緣政治衝突,而必須尋求美國的協助。美國將成為中俄爭相拉...

上述各種聯俄方案,在環境已發生巨大變化的今日,是否還具有意義?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即使以北韓核武問題來說,俄羅斯作為北韓重要的唯二陸地鄰國之一,又是北韓目前極力拉攏的對象,重要性不可忽視。而白宮針對川普與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會談的新聞稿宣稱,除了敘利亞之外,川普還與拉夫羅夫談了烏克蘭內戰,傳達美國解決該議題的決心,並要求俄國遵守為解決該議題與西方達成的《明斯克協議》(Minsk agreement)。與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在4月中訪問莫斯科時相較,俄方將敘利亞、北韓、烏克蘭三者綁在一起會談,北韓與烏克蘭仍未脫鉤,這對於未來北韓核武議題的角力,可能會產生影響。

然而若要嚴肅考慮聯俄路線,美國政策菁英首先必須解決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俄國與中國,在其全球地緣政治想像中,分別居於什麼樣的角色?這個問題若未解決,即不可能有真實的聯俄可行性。

如果按照與季辛吉接近的弗格森的路線,分別與中俄建立比他們目前的合作更為緊密的雙邊關係,讓美國居於三國之間的樞紐地位,最終得到的是權宜之計的結果、是極為動態的權力均衡,隨時可能發生改變。

反之,如果按照米爾斯海默的想法,美國的地緣戰略將會徹底由歐洲中心改為亞洲中心,真正改變其對全球地緣政治想像的「心靈地圖」(mental map)。米氏早已在十餘年前,於他知名的「攻勢現實主義」(Offensive Realism)中指出,美國未來的頭號對手,是極可能在東亞建立區域霸權的中國,而非衰退中、無力在歐洲尋求霸權的俄羅斯。

然而若要嚴肅考慮聯俄路線,美國政策菁英首先必須解決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俄國與中國,...

不過,從川普就任以來的表現、發言、對官員權力的升降與任免等,或許最大的問題在於,現在誰也沒有把握能掌握川普的心理。季辛吉當年的成功,得力於尼克森的絕對信任,即便他與川普的會面要再度推動聯俄路線,有鑑於他目前已高齡接近九十四歲,既無一官半職,又非川普的家族親信,無論如何不可能在川普政權內取得當年的地位,難以保證其聯俄方案能被接納與準確執行。

因此,川普可能打算再度推動聯俄,但誰也無法預測,人事上的變動是否又會導致政策路線出現南轅北轍的變化。

川普是否推動聯俄誰也無法預測,人事上的變動也可能導致政策路線出現南轅北轍的變化。...

王俊評

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博士,專長為海洋戰略研究、國際關係史、地緣政治學,及...

王俊評 時事觀察 川普 習近平 烏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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