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大挑戰（五）：白紙革命後，中國轉向與病毒共存了嗎？

近幾周來，數以千計的中國人在中國與世界各地城市進行抗議，要求習政權結束新冠病毒的封鎖政策，甚至出現習近平下台的微弱呼聲。抗議活動被稱為白紙革命，迅速在全球傳播，讓中國有些地方不得不解除部分封鎖，中央更是提出優化所謂的清零措施，也使外界對於中國未來的防疫走向更為好奇。

就目前的情勢來說，習政權面臨多重的兩難困境，包括政治、經濟、健康等，這些因素環環相扣。首先要知道，清零政策被當作是習政權三連任的重大政績，但一味篩檢與封鎖，並不代表中國已為後新冠世界做好準備，在白紙革命爆發前，習政權似乎還認為能靠清零度過疫情。

過去三年中國堅持大規模封鎖

回顧過去三年，2020到2021年間，世界多數國家陷入新冠困境，中國採用大規模封鎖與鎖國阻止數波變體疫情爆發，既挽救生命，也讓經濟保持增長，避免印度、美國、巴西或俄羅斯等國家所遭受的重大損失。習政權引以為傲，並拿來當作東昇西降的證據。

當時間推移，新冠病毒變體的傳染性越來越強、毒性卻越來越弱，但中國仍保持原來的防疫方式，時間彷彿停留在2020年。於此同時，「前清零國家」如台灣、新加坡和紐西蘭等，開始學習與病毒共存，也面臨疫情高峰期，習政權眼見此變化，更加堅定封鎖信念。

然而，Omicron肆虐的速度之快遠超過習政權估算，今年11月以來疫情呈現等比級數成長，不管是確診者或無症狀感染者，都已不再是靠封鎖可壓低的數字。一個殘酷諷刺的事實是，清零政策阻止了大規模感染，也減低了中國人的免疫力，再加上中國滅活疫苗的效力趨弱，習政權已不見方法可結束新冠疫情。

許多專家都同意，如果中國突然結束清零政策、學習多數國家與病毒共存，那麼住院和死亡人數將激增。還有專家以香港的數據推測，鑑於中國疫苗加強針的比例不高，以及缺乏混和免疫力，放寬限制後的中國可能會出現1.67到2.79億患者，將有130到210萬人面臨死亡。

《彭博社》更有一份報告指出，若此時中國全面開放，可能導致3.63億人感染、580萬人被送入重症加護病房而癱瘓醫療系統，還會有近62萬人死亡。這絕對不是習政權要的結果，因此合理推測，儘管現在有部分地區暫時結束封鎖，但中國仍將緩慢調整清零政策，可能會延續到2023年以後才會恢復正常。

換言之，由於白紙革命逼得習政權暫停封鎖等強硬措施，決定要以更科學的方法抗疫，當務之急便是提升老年人的接種率。根據中國統計數據顯示，80歲以上的人有65%接受兩劑疫苗、40%接受加強針，相較於台灣近八成的完全接種率、近七成接受加強針，仍出現老人高死亡比例，中國的情形絕不容樂觀。

需加快疫苗接種的腳步

對此，有論者認為，中國應該引進西方疫苗，特別是mRNA類。剛好，11月初上任不久的德國總理蕭茲安排了首次訪中行程，隨行人員中就有BioNTech的執行長，讓人不免聯想，復星的BNT疫苗是否終於可在中國得到批准，讓中國人民使用更有效的疫苗。

傳聞很快就被打破，蕭茲此行確實讓BNT疫苗獲得批准，但能使用者只有旅居中國的德國僑民。這意味著習政權仍堅持疫苗民族主義，即使國產滅活疫苗的效力已大不如前，中國也沒放棄繼續開發次世代疫苗，特別是在變體病毒即將蔓延中國之際，讓中國人民再度大量接種國產疫苗成為重中之重。

從最近中國國務院公布的加強老人接種通知可知，所有的核准疫苗都是國產。像是康希諾吸入用重組新冠病毒疫苗，今年9月才獲中國國家藥監局EUA、安徽智飛疫苗，這是如novavax或高端的重组蛋白疫苗，也是在今年3月獲得中國EUA，再加上原有的科興、國藥等滅活疫苗構成組合。

由於新冠病毒經過數次變體，中國初代滅活疫苗的效力一直受到外界質疑。有香港研究發現，無論是科興或BNT疫苗在對抗Omicron變體上的表現都不佳，但科興的保護力更差。新加坡的研究也指出，中國滅活病毒疫苗——科興或國藥，預防重症的有效性都不如西方mRNA疫苗——Moderna或BNT。

不過，一項香港的非同儕審查研究指出，從2021年12月到2022年3月間，針對香港60歲以上人口的調查，發現兩劑科興疫苗對預防重症或死亡的有效性為72%，若再加強一劑，有效率達到98%。也就是說，科興並非完全沒用，而是要多打，問題在於怎麼說服中國老人。

可能的方法有很多，像是限制未施打加強劑者禁止進入公共場所等，不過這些措施中國各地早就實施，卻無助於老人加強劑接種率。但這是在解除嚴格的篩檢與封鎖前，現在習政權可訴諸解封後的龐大死亡率，以及避免給國家添亂的民族主義等情緒因素，激勵老人注射。

此外，假使仍有許多中國老人不願接受初代疫苗加強劑，習政權還有其他選項可用。像是科興正在智利展開Omicron滅活疫苗與三價疫苗的臨床試驗、國藥也獲准針對Omicron的國產mRNA疫苗的臨床試驗、還有中國第一種RNA疫苗AWcorna，由沃森生物與解放軍軍科院等機構共同開發，已獲印尼EUA。

這些疫苗都將視狀況、隨時可能緊急使用。即使如此，習政權仍須和時間賽跑。鮮少人會質疑中國強大動員能力的舉國體制，但從批准、製造、分發到注射加強劑，以過去經驗估算，至少也要幾個月才達到一定程度的普及率，在美國那是三成、歐洲是五成、日本則是九成。

如何平衡封控與開放成難題

在這之前，中國必須找出新的平衡，以減少造成大量生命損失的方式改變防疫規則。現在有部分地區已放寬限制，像是北京的大眾運輸工具不得拒絕無48小時內核酸證明的乘客、乘坐上海大眾運輸工具需要健康綠碼與核酸檢測、廣州實施分類核酸檢測、深圳只須健康綠碼與掃場所碼即可乘坐大眾交通工具等。

平實而論，現階段所謂的優化防疫，重點就是不再進行常態化核酸檢測，以及乘坐大眾運輸工具不再查驗核酸陰性證明等，但仍有部分公共場所需要核酸陰性證明。這代表著習政權不是只有清零或全面開放兩種選項，它們還有許多手段，如接觸者追蹤與隔離的健康碼等方式防疫。

於此同時，由於大規模核酸檢驗點的撤除，又尚未以快篩代替，中國將出現川普曾說的沒有檢驗，就沒有病毒的結果。為避免這種狀況，應該很快就會以快篩代替核酸檢驗，再搭配健康碼形成隔離防疫。只是當病患數多到某種程度，該強硬封鎖，還是進入如台灣當下的開放階段，又將是習政權的一大難題。

最新消息指出，中國國務院公布「新防疫十條」，包括加快推進老年人接種率、高風險區快封快解等。基本內容其實和先前的二十條相去不大。像是強調科學精準劃分風險區域，裁量權仍在地方政府，地方官真正在意的是中央能接受的感染與死亡數字，只要範圍越大，封控就會越小。

最後，隨著習政權鎮壓與懷柔併施，白紙革命很快就將消逝，中國防疫措施的發展仍舊處於高度不確定性。因為習政權需要以挽回顏面的方式繼續防疫，再加上雖然有零星示威活動，但並不是每個中國人都希望結束清零政策，中國隨時有可能視情況再實施嚴厲的封鎖措施。

如何防疫？成為中國人民學習民主的開端

值得注意的是，白紙革命雖然只是曇花一現，卻給習政權連任後死氣沉沉的中國帶來警鐘。過往中國官方的態度是中央的防疫方針絕對正確，但落實到地方時存在層層加碼的問題，也就是以地方政府做為防火牆，阻斷對中央的批評，但在白紙革命中，抗議群眾直擊中央核心，顯示部分中國人民已看破習政權手腳。

另一方面，白紙革命灰燼下的殘火可以繼續延燒，部分中國人民在解脫大一統防疫思想後，應重新思索「共存即躺平」、「防疫靠政府」的過時思維。以習政權口中失敗的美國為例，雖然面臨龐大死亡人數，但已逐步走出困境，這是西方自由主義選擇的結果。中國人雖無法照單全收，現在也得以自己的哲學面對新一波疫情。

現在美國人都有一定程度的保護力，包括透過接種、感染，或兩者皆有。雖不見得是拜登所謂的疫情結束，但基本上已擺脫了大流行的緊急階段。近來患者數在日均四萬上下，這其實是被嚴重低估，因為越來越多的人不透過官方檢測或根本懶得篩，但重症住院和死亡人數也顯示持平，代表美國人的免疫力依舊有效。

可以確定的是，目前世界各國普遍的觀點是，除非疫情有重大變化，需要官方再介入，防疫的責任正逐步轉移到個人身上。中國人民可以由此出發，思考個人應該負起的責任，以及與政府的關係，因為學會自主也是學習民主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