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把青》與《茶金》的語言,看八十年前的台灣風貌
走出質感形象的公視戲劇
2000年1月,公視播出徐志摩的傳記電視劇《人間四月天》,引起狂熱追劇風,觀眾驚訝:「文學劇竟然這樣好看」、「八點檔的婆媳過招已過時」,該劇可說是一掃以往「公視節目就是社教節目」、沉悶無趣的印象。
公視的全稱是「公共電視台」(Public Television Service),既然是「公共」、「Service」,就意味它是全民共有、非官方、與黨政軍無關、以服務為目的。它的預算大多來自政府挹注,少部分來自企業贊助,自然不像商業電視台有經營壓力。然而「沒有自己的頻道」、「寄人籬下」一直是它心底的痛。1984年5月20日公視節目正式開播,第一個節目是「大家來讀三字經」,在中視播出,觀眾還以為這是中視自製的節目。
經過十餘年的奔走,公視終於擁有自己的頻道,在1998年7月1日定頻在有線電視第53頻道,正式開播。最大特色是節目內容無商業色彩、無誇張腥羶、不拚收視率,全以教育、文化、知識為導向,堪稱一塊清新園地。但也有負面評價:過於嚴肅、缺乏娛樂性。
前面曾說過,《人間四月天》奠定了「公視節目有質感」的形象,2015年有一齣戲劇節目綻放光芒,那是改編自白先勇的短篇小說《一把青》。今年(2021)11月又有《茶金》震撼登場,其創作靈感以及原型來自廖運潘的作品:《茶金歲月:北埔姜阿新洋樓的故事》,被譽為「充滿文學美感」。本文便依此為題,以「語言」特色寫出兩劇之異同。
《一把青》與《茶金》的背景與使用語言差異
兩部劇的共同點在於:都以民國38年(西元1949年)前後大陸地區變色、中華民國政府退守台灣為背景,屬現代歷史劇,整體氛圍相似。但最大相異處也在這裡——《一把青》描寫「外省人」、洋溢濃濃眷村味兒,《茶金》卻是偏重客家文化的「本土劇」。說「本土」我們通常認為它應是台語發音,但《茶金》偏不,劇中人以海陸腔客家語交談,再穿插華、台、英語,是「茶金」的一大特色。
現在的年輕人恐怕不熟悉當時的兩個名詞:外省人、本省人,前者指的是隨蔣介石來台的中國人。他們不懂台語、客語、原民語,所操語言也南腔北調,不過早在民國初年,早已訂定「北京話」是「中華民國國語」。
為何選擇北京話?那是因為元、明、清三代經常有帝王建都北京(有時稱「北平」)。例如,明成祖朱棣由南京遷都北京,史稱「永樂遷都」,對中國政治、經濟、文化造成的影響一直延續到現代,致使京腔成了強勢語言。中華民國建立後也就承襲下來,北京話是「國語」,其他皆是「方言」。
1949年國共大戰,國民黨節節敗退來到台灣並建立政權,把「國語」也帶進來,徹底推動說國語運動。當兩位蔣總統先後用寧波腔發表文告、宣言等,台灣人簡直是鴨子聽雷。
至於「本省人」操甚麼語言?當然以台灣話為主,客家族群雖然龐大,但客語被視為旁支。我遇到的客家人都說:「我不會台灣話」、「我聽得懂,但不會說」,可見閩、客本就是不同的文化系統,四百年前自福建移民入台,逐漸融合在一起,但閩、客語言各自獨立。因此我們說《茶金》是本土劇,在定義上並沒有甚麼不對。
大約三十年前,外省、本省二詞已不再使用,「山地同胞」也正名為「原住民」,因為那些語詞有分裂族群情感之虞。站在「同島一命」、「我們都是一家人」的原則下,怎能再分你我?
《一把青》裡都說「國語」,《茶金》裡以「客語」為主其他語言次之,從原著作者來觀察再清楚不過。白先勇的名著《台北人》是由十四個短篇小說匯集而成,被哈佛大學教授韓南(Patrick Hanan, 1927-2014)讚譽為「當代中文短篇小說的最高成就」。雖名《台北人》,卻沒有一位書中人物土生土長於台灣,全書對於台灣的風土人情也甚少著墨,他們清一色是跟隨國民政府播遷來台的「外省人」。
《一把青》與《茶金》的前世今生
在白先勇眾多短篇小說之中的〈一把青〉,成為了電視劇的原型。其主人翁名叫朱青,她來自南京。又如〈永遠的尹雪豔〉中的尹雪豔來自上海,另一篇短篇〈花橋榮記〉中的盧先生則是來自廣西。而白先勇的父親是中華民國陸軍一級上將白崇禧(1893-1966),白家的祖籍為廣西省桂林縣。如同前面所提到的,這些角色皆為外省人,來自中國大陸。
與〈一把青〉不同,《茶金》的劇情描寫出身於新竹縣北埔鄉、茶業大亨姜阿新的家族故事,其女婿廖運潘寫成近一百三十萬字的回憶錄,再由廖的女兒廖惠慶濃縮整理成《茶金歲月:北埔姜阿新洋樓的故事》一書,是電視劇的原型。
既然故事來源於北埔,自然劇中人物都說客語,又穿插多種語言,加以戲劇張力十足,成為一部精采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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