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是第三世界國家的人?

聯合新聞網 阿潑
中國政府援建的非洲聯盟會議中心。新華社

多年後,我才真正了解,我的國家在外交上的孤立無援,和非洲的獨立運動有很大的關係。

在台灣的「國民政府」還沉浸在開羅會議「四巨頭」的榮光陣列中,中共便懂得霸進「第三世界」之列,憑藉著受西方帝國欺凌的歷史引起非洲獨立國家共鳴,企圖成為第三世界代言人。

1971年,北京取代了台北在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次,非洲國家代表在大會走廊上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鏡頭,預示著中華民國外交上的節節敗退。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中華民國,成為聯合國中「唯一的中國」----當然這個事實也是蔣介石當時堅持「漢賊不兩立」負氣退出所致。

奠定這個局面的是1955年的印尼萬隆會議。當時亞非共29個國家代表在此聚集,共同宣示了民族獨立自決權,反對任何形式的殖民主義,也減少對歐美、蘇聯的經濟依賴,並且達成「不結盟運動」的協議。周恩來也參與這次會議,並在這個會議上扮演重要角色,除了建立和亞非各國的關係外,也承諾願意和美國非官方協商以解決遠東緊張的情勢。

南南關係(sud-sud)正式成立。(註:又稱為南南合作,指的是北半球的南方國家與南半球的開發中國家的合作。)

到馬拉威前,曾到印尼爪哇島旅行,來到萬隆。當時只是憑著一種「直覺」而非認識,只是「經過」沒有目的,剛認識的當地人特別帶我們到達當年召開會議的地點,熱情介紹著這個偌大的旅館內發生的故事。數十支旗杆上懸掛著多國國旗,這些印尼朋友指了指這些旗幟,臉上揚著驕傲。我們只是含糊地點點頭,不坦率地掩飾茫然和無知。

如同許多人對台灣的陌生,「南方」世界在我們的腦中時常一片空白。我們不清楚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於是連結不上彼此。

跨越北回歸線的台灣,望著北面,心懸著西方,忘了我們擁抱著最廣大的海洋,也不顧甩一甩尾巴,波浪可以直下南洋。

一次代表台灣記者協會到印尼參加亞太地區記者工作坊,幾乎亞洲和太平洋諸國代表都參加了。我和日、韓、香港與紐澳記者被分在一組,或許因為區域歸屬,或許也因為「發展程度」,這種分法似乎理所當然,但真正進入討論後又顯得格格不入,各國的社會文化情況不一,「差異」明顯分隔著彼此,但更讓我在意的是,我屬於這個分組這個世界嗎?

「我們常常忘記自己也是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朋友的話語在我心中響起。他拍了一支叫做「阿爾及利亞還很遠」的短片,翻譯了一本《黑暗大布局》的書,探討中國到非洲工作而非洲人到西方世界求生的故事。就像馬拉威人接受教育後一心想要到英國工作一般,菁英出走,留下來的人不知所措。我們這些來自友邦的年輕人、知識分子「暫時」填進來,工作思考,同時也茫然面對毫無所知的文化語言,以及無從著力的一切。

友人拍攝紀錄片時,聽到阿爾及利亞人對她說:「在阿爾及利亞的阿國人,寧可去法國當清潔工,才不願意掃自己國家的地。」許多移民、移工到了他們的殖民母國,即使那聽起來沒有尊嚴,但是可以接受。階級複製在他們身上,他們不認為在自己國家當勞工,是他們這些接受過教育的年輕人該做的工作。阿爾及利亞有過半的失業率,那些工作由外來工人來遞補。

那些外來工人,來自中國。

從我的那些台灣祖先到現居世界各地唐人街的華裔,為了逃難謀生而從東亞大陸出走,這故事線在近代縷縷不絕,從被迫當豬仔到志願離鄉賺錢,環境背景雖不同,但結果仍是在異鄉扛起了勞力。

阿爾及利亞人當他們在自己的國家看到中國工人,先想像著他們吃貓吃狗,再說自己不像他們這麼像是工作機器,無法承擔起這樣的勞力,但他們又埋怨著中國人搶走他們的工作。非常複雜的心情。

戰後的歐洲由非洲人重建,現在的非洲由中國人開發。

不知如何看待這一切,因為在我的家鄉,也有同樣的戲碼,只是演員的膚色語言不相同而已:台灣人和東南亞移工。同樣的,中國沿海城市和香港,也有相同的腳本。

那年跨越赤道,像一切都翻轉改變,但也發覺,取走膚色語言國家民族等等隱形的界線,我們其實沒有不同,沒有改變。我們是人類,千萬年前從非洲出走,到今日,還在出走。如何才能把我們定在地球的某個經緯線上不動?

一個現實或者是一份認同?

阿潑

認得幾個字,上了幾年學,打了幾份工,寫了幾本書,出了多次國。認得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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