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結束的懷慕——台灣棒球文化的日本鄉愁
李登輝一系列關於台灣與日本之間的言論又掀起軒然大波,台灣與日本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尤其日本作為一個台灣的重要他者,對於不同族群而言,卻總有著兩極化的反應。
歷史上,我們無法否認日本曾經殖民台灣50年的現實,而且殖民統治結束後70年,台灣文化卻仍難脫日本的影響,棒球也是如此。從去年電影《KANO》開始,引發「媚日」的論戰,最近一些事件也依稀可見台灣棒球文化中存留著對日本典型的依戀與懷慕。
7月中旬的光州世大運,棒球金牌戰因雨取消,台灣與日本並列金牌,但是我們看到台灣的選手興奮之情,甚至把總教練郭李建夫高高抬起,而日本隊則是默默在一旁,排成一排聽教練談話,未見任何欣喜之情。這事件引發一些朋友討論,認為我們未戰而「撿到」金牌的反應也太明顯,反觀日本內斂但卻略顯失望的反應,凸顯了兩國運動家精神與運動文化底蘊的差異。
7月底U12世界少棒賽,日本隊總教練仁志敏久因為陣中7位主力選手遲到,而對他們處以禁賽令,此舉一出,引發一致讚譽,認為這樣將人格教育置於球賽勝負之上的日式鐵血作風,值得我們學習。
同樣時間點,中信兄弟球星周思齊的球芽基金啟動,希望未來能送小球員赴日本棒球學校深造,他也特別提到希望透過日本的環境與品格教育將這些年輕人培養成職棒的選手。
透過運動傳達正確的人格教育,是所有運動人所期待的終極目的,但,日本真是完美的運動典型嗎?包括準時在內的團隊紀律,是運動文化中所起碼可以教給小朋友的,這點我絕對同意,仁志教練也的確做出了許多教練不敢做的處理方式,但是日本運動教育是不是我們應該全盤擁抱的,就該思考一下了。
回到世大運棒球金牌戰的討論上,其實一開始我也認為日本隊在此事所展現的「格調」的確讓人欽佩,但事後我也反問自己,雖然不戰而拿金牌,對手也的確是賽前比較看好的一方,但慶祝錯了嗎?球員、教練依照大會規則章程拿到金牌,表露拿到了金牌的喜悅有何不可?日本人近乎病態的壓抑性格與社會控制的強大集體力量處處可見,講求嚴密身體紀律的運動場上當然也是如此,但對於勝利後的激情釋放是否都要如此苛刻?
日本棒球近來受到足球的強力挑戰,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年輕世代對於嚴苛與保守的日本棒球傳統的反抗,扭曲的學長學弟倫理在東亞運動(甚至整體)文化中格外鮮明,熱血甲子園的浪漫背後,卻也有著過度使用的傷害與更多無名青年被埋沒在棒球黑暗角落中的殘酷現實。
如果有空到河濱公園的棒球賽走走,或是進到職棒賽場上,夾雜著台、日、英語的混雜語就像是台灣棒球的官方語言一般,國語反倒是鮮少聽到;但是要把籃球場上的術語甚至加油方式轉化成台語的話,卻怎樣都覺得怪。戰後七十年了,台灣社會本省、外省族群的痕跡依舊存在著,運動場上「本省棒球、外省籃球」粗糙地畫分著60、70年代的台灣社會,當然不全然適用今日的台灣,但它依舊殘存在這個社會的紋理之中,儘管我相信隨著世代推移,這樣的界線終究會逝去,但是全面擁抱日本價值就如同懷抱著所謂大中華文化想像一般,都同屬一種「沒有記憶的鄉愁」(nostalgia without memory)。
那什麼是台灣的棒球文化?可能就是一種夾雜著的台、日、美、中混雜而成的風格吧,它不純粹、不美甚至時而令人厭惡,但這就是我們的棒球,當今全球化的文化流動下,所謂的美式球風也好、日式球風也罷,這些都只是對於過往理想典型的過度化約與鄉愁,運動人才的跨國流動以及媒體傳播都使得文化邊界逐漸淡去。典型終究在夙昔,當連巴西人都開始感嘆森巴足球都不森巴了,那我們也沒什麼好抱持著日本棒球典型的執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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