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需要值得「背誦」的知識嗎?
看到最近熱門的知識王APP(註1),我想到的是幽遊白書裡面的海藤優。海藤優作為天才型角色(縱使還是比不上藏馬),劇情裡描寫的重點在於廣博學識和「禁句」遊戲需要的詭謀和臨場反應。
在「禁句」裡面,以五十音為區分,「被允許發出的音」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少,不小心說溜嘴的人,靈魂就會被取走。相較於乾脆默不作聲的藏馬,故事為了凸顯海藤優的自信和機智,在禁句遊戲裡給了他非常多的閒聊台詞。
在登場的後半,海藤優挑戰「遊戲大王」天沼月人的問答遊戲:選擇題的雙人搶答比賽。結果,螢幕上才出現了「亞馬遜..」三個字,海藤就快速搶答並答對。面對吃驚的同伴,海藤說:
「在問答戰鬥遊戲中,一般的問題共有一萬七千題,其中以「亞馬」開頭的只有三題,答案分別是『普洛洛卡』、『亞馬遜食人魚』和『亞馬遜快速道』」
然而在我看來,不論是「禁句」還是天沼月人的類似知識王的問答遊戲,共通點在於。這些行動需要的智慧與知識的實用價值都不大。對於海藤優來說,在一場場問答遊戲之外,「亞馬遜流域當中一段逆流的現象叫做『普洛洛卡』」這件句話縱使描述了事實,也不知道可以派上什麼用場。我相信「冷知識」這個詞彙的「冷」,也多少有這種不知道能幹嘛的意味。
在漫畫裡,給予角色掌握海量無用知識的性質,可以更彰顯他的天才身份:連這麼無聊繁瑣的事情他都知道,可見其知識淵博。此外,把問答遊戲的題目和答案組合全部記憶下來,在炫耀驚人記憶力之外,顯露出對特定電玩願意花費如此心思的執著,也是角色個性塑造的一部份。當然,這些都無法挽回那些知識本身沒有什麼用的事實。
在《幽遊白書》和「知識王」裡面,這種單一記憶的知識,是以消遣工作面貌呈現,然而諷刺的是,台灣的一些教育內容,跟它們滿類似的。
在反對中正大學關於學生必須考資訊能力測驗才能畢業的規定時,許多人提出的一個論點,在於學校提供的部分測驗題目幾乎無意義。我曾舉過一個例子來強調這件事,說我能想到這個題目真的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大概就是這種時候:
『綁架你的人是個瘋子,他要你在 Windows Vista Business 底下表演拖曳圖示,他允許你自由設定檢視模式,但特別強調:只要你嘗試拖曳圖示卻失敗,他就會開槍把你打死。』(註2)
如果上面這些算是無用知識的例子,那怎樣的知識才算有用?在中國上海開放大學教中國文學的鮑鵬山在一場演講裡舉了有趣的對比:
「曾有一家報社搞國學知識競賽,找了一批專家出了一套國學題目。題目出完後,編輯想讓我審一下。我看了5分鐘,對它的判斷就是6個字:無趣、無聊、無用。比如有一道題目問:在中國歷史上哪一個時代的宦官是可以娶妻的?這是非常嚴肅的知識。如果你專門研究宦官,把他們的生存狀況、心理狀態以及他們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影響、作用都搞明白,你將會成為一名了不起的專家。可是假如你的主要精力不在此,這樣的知識碎片,對你一點用處都沒有。」(註3 )
鮑鵬山的說法可以理解成:單一的知識沒有用,知識要有用,必須要有系統地出現和組織。
這個說法跟美國社會學家詹姆斯.洛溫在《老師的謊言》裡對高中歷史測驗的抱怨很像:把五件毫不相干的歷史事件列出來,要學生排時間順序,這只是在考背誦,沒什麼意義;但是如果題目選擇的是五件彼此之間有一定程度因果關連的事件,就可以鼓勵學生在閱讀歷史時理解和推論那些事件的緣由和結果。
參考鮑鵬山和洛溫的說法,我們有更明確的輪廓來刻畫何謂有意義的知識教育:學生不但掌握知識,而且有機會用這些知識(或許佐以來自其他來源的知識,以及生活經驗)來推論出新的結論,如此一來,這些知識才能和其他我們知道的事情連結,並產生意義。對於知識有意義的利用,不是複誦,而是推論。對於洛溫來說,學習歷史的價值不是在於記得哪些事情在什麼時間發生,而是利用這些資料來學會各種判斷和解釋的技巧。而鮑鵬山應該也會同意,有高度內部關連的知識系統,比起單一知識,可以支援更強大的推論。
回到我們的社會,比起以前的聯考,學測和指考的出題方式更「活」,意味者它們需要學生進行更多推論和反思來回答,但是我們的國高中教育,或許受限於出版生態,或許受限於師資退休年限,卻不見得有朝這方面邁進。不管你是老師還是學生,下次面對課本裡的一條條「知識」時,或許可以想想:「掌握這件事情之後,我可以做出哪些論述?」
N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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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鮑鵬山談知識的演講稿:我們培養了很多高學歷的野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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