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要求「職人精神」是否搞錯了什麼？

根據調查，台灣每100個上班族有98個曾被老闆用「魔鬼就在細節裡」這句話警告過，剩下兩個不是沒被警告，只是一個剛好開會在放空、另一個碰巧走出會議室去倒茶給老闆喝而已。自從大家不再爭議「職人」這個詞是日文還是中文之後，台灣社會接受了這個觀念，「職人精神」也正式成為老闆激勵員工的流行語。

「你要重視細節，也要綜觀全局」「要有熱情追求完美」「要不斷改善，止於至善」……老闆口中一說出這些商業雜誌的標題，就馬上刺痛員工們懶惰的心──沒錯，我們真的做的還不夠。

所謂職人，好比《料理東西軍》裡某個溪水清澈的僻靜鄉間，有位奇怪的農人用與眾不同的方式養雞，讓雞群沐浴在大自然的環境裡四處奔跑，吃有機種植的飼料、喝天然的泉水，母雞生下的雞蛋肥碩又堅韌、雞肉Q彈又柔軟。這樣的雞肉與雞蛋，口感豈是一般養雞場所能比擬？

又有如堅持手作鏡架的師傅，精心挑選材料、手工雕磨出觸感圓潤、符合你臉型起伏高低的藝術作品，和大學生在逢甲夜市買的200元假文青黑框，戴起來就是不一樣。又比如歌手為了在演唱會上精準完美的表演，不知道練習了幾千幾萬次的舞蹈與歌唱……

因為想當職人，才去上班的嗎？

「為什麼你們不能拿出職人精神工作呢？」老闆問。

呃，在辦公室找職人精神是否搞錯了什麼。根本問題在於，扣扣扣（敲門），請問有誰是想把工作當藝術、渴望追求完美成為職人工匠，而來上班的嗎？

我們大學念的是最有前途的科系，找工作是為了養家活口、升官發財；以追求幾百萬年薪、管理數十萬生產大軍、力衝上兆營業額是前提。為了能買好車好房、交正妹女友、成為人生勝利組，畢業後才選了這個最有前景、站在風口上豬也能飛天的產業來上班啊（激動）！

結果你現在跟我講什麼職人精神（冷卻）……要當藝術家我早去念台藝大了好嗎？成為那種不惜血本養雞、花一整個月的時間雕刻手工鏡架、甘願練習幾千次舞蹈動作的表演者，能讓我變成像老闆一樣在產業中呼風喚雨嗎？你說這樣太誇張，好，我們不打高空，降低標準。成為職人工匠，能讓我成為在畢業20年同學會中搶著付錢的那些人嗎？

當一個社會用年收、職稱、車的廠牌、住的地區、人均產值來衡量工作價值的時候，職人精神在辦公室還有什麼吸引力？那些願意追求工作的藝術性、燃燒熱情完成作品的人，最好的去處不是紀律嚴明的公司，而是自立門戶闖天下。如果在辦公室找職人精神根本是條錯誤的路，老闆可能得想出各種類型的合作方式，讓公司能運用外部職人的力量。

職人精神滿載，能在職場成功嗎？

在辦公室找職人的第二個問題是：具備職人精神的員工，能在職場中發光發熱嗎？

職人是義無反顧、不惜成本、有莫名其妙的堅持、挑剔到無法管理的，最有職人精神的員工，在公司組織裡絕對是最痛苦的一群（呃，擁有職人精神的老闆，痛苦的好像也是員工吼……）。

如果一個公司的競爭力是來自管理效率、精準控制、規模經濟、複製成功模式，主張把雞養在大自然裡的蠢蛋，要怎麼在這個環境裡出頭天？渴望燃燒熱情完成偉大作品的工作者，要怎麼度過企畫提案、財務預算、會計核銷、KPI與業績檢討的種種關卡？

在辦公室混過的人都知道，職場裡最難的是突破，最簡單的是照做。安穩自得的常常是「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的公務員類型，有交代有辦事，有KPI就照做，跟我講什麼力求完美、要呈現超乎想像的結果，實在有點提不起勁啊……

打造適合職人的環境，辦公室才會產生具備職人精神的工作者。與其口頭激勵員工拿出職人精神、專注細節什麼的，還不如設計一個能讓蠢蛋、瘋子、藝術家感受呵護的制度，讓他們的熱情不用葬送在財務會計KPI與檢討會裡。老實說，如果你的公司真有這些人，有個獎勵他們發揮熱情的制度，真的不用老闆說什麼，他們自然會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