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玫玲/「全拋世代」還有希望嗎?《大債時代》的青年負債議題
公視迷你劇集《大債時代》以3名性格迥異、卻同樣為錢所困的年輕人故事,刻劃出當代奮力求生存的青年圖像,也側寫了小市民想要有錢、卻反而陷入貧窮的窘境。這是齣沉重的寫實劇,道出年輕人在家庭、工作與金錢間的多重難題。然而,面對困境,劇中人物也傳遞出積極的人生觀以及對生命的美好信仰。
台灣人的生活到底有多難?
據台灣金融研訓院〈2020台灣金融生活調查〉,近兩成民眾無法在一週內籌到10萬元,47%的家庭收入低於80萬。儲蓄方面,三成民眾幾乎沒有儲蓄,三成認為儲蓄充足,適當儲蓄不到一成。還有,雖然36.9%的民眾有餘裕透過金融機構借款來購屋、投資,但超過一成的民眾,即使有緊急需求,也無法獲得任何形式借貸。
上述數據,一方面凸顯財務弱勢者一旦面臨突發狀況即孤立無援的窘境;另一方面儲蓄與借貸的兩極化現象,說明台灣早已是M型社會。「富者恆富,貧者恆貧」,有錢人更快速累積財富,貧窮者卻必須付出更多勞力與時間才得以溫飽。中產階級早已失去競爭力,淪落到中下階級。社會的財富被重新分配,M字中間陷落的正是急遽消失的中產階級,左邊的富人和右邊的窮人迅速成長。
行政院主計總處的最新統計,2020年11月台灣總薪資(包含非經常性薪資)平均為48,242元。將薪資最高者與最低者平均得出的數字,其謬誤不再贅述,這說明至少有五成受雇者未達到此平均數。在「薪情平臺」網站以這個數字為每月基礎、輸入年總薪資578,904元,在108年是位於第6及第7十分位數區間內,也就是說,60%的受雇者總薪資低於此數字,30%的受雇者總薪資高於此數字。從圖表上更可看出,低於此數字的受雇者,遠超過高於此數字的受雇者。
勞動部宣布自110年1月1日起,每月基本工資調整為24,000元。相較於109年每月基本工資23,800元,漲幅不超過1%,但物價漲幅早已遠遠超過這個幅度,定存利率亦不超過2%。低薪、低利率、物價飆漲的時代,即使調薪,大多數人依舊無感。房價之高,更令人望之興嘆。
被錢追著跑的現實寫照
《大債時代》劇首集就點明,這是個債債相連的時代。人們身上背負著各種債務,更有人一出生便負債。故事中楊大器、周詠晴、樊仲良三個高中時期的好友,寫實演出青年如何在競爭的環境——或者說吃人的社會——掙扎求生。
大器樂觀,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就算天塌下來,也振振有詞地說「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嘛!」畢業於台大理工學院研究所、曾擔任業務經理的大器,為了開發人工智慧腦波感測咖啡機,不惜放棄高薪工作。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推銷過威士忌、睡過網咖和樣品屋,甚至在產品發佈會前一天,被人剽竊,搶先發表。
如果說大器是夢想家,那麼詠晴就是乖寶寶。詠晴的母親美珍開了間傳統洗衣店,母女租了間小且舊的房子。她在銀行債權管理部工作,業績總是名列第一。為了賺更多錢,休假日兼差當外送;為了存錢,一天飯錢控制在200元。她努力工作、省吃儉用,就是為了跟母親擁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她們對房子的渴望,正是無數小市民想要擁有一個家的縮影。
在大器眼中,仲良是個實業家。善良老實、事業成功、有個美滿家庭,卻在飛黃騰達之際跳樓自殺。一張判決書,讓仲良的妻子純珊發現丈夫的死,又跟另一個人有關……
《大債時代》英文劇名為「Who Killed the Good Man」(誰殺了好人),首集即以大器激勵人心的演講與詠晴在工作上的意氣風發,映襯仲良的無助和絕望。直到第5集,會以為是王尚興設計仲良,讓他被迫欠下龐大債務,間接殺了這個好人;但到最終回,劇情急轉直下。
尚興談到前幾年產業景氣差,公司嚴重虧損,他為了保住仲良的產品而搞到周轉不靈。我們才發現,仲良或許死於社會環境,或許死於自身性格,又或許死於環境及性格的相互影響之下。
中年人的負債問題,劇中亦有探討。開鐵工廠的蔡豐意,因為別的工廠拖了款,導致周轉不來。為了幫丈夫還債,美珍開了洗衣店。中年勞工經濟上的拮据,在美珍五十肩愈來愈嚴重,卻不得不做洗衣店的工作,以及手受傷也得幫人搬家的大器父親身上,皆可看見。
仲良死後,純珊不僅要面對丈夫欠下的大筆債務,孩子的教育費更讓她捉襟見肘。她必須工作,但現實的職場容不下她。純珊的故事,一針見血地指出婦女在家庭與工作的進退兩難。
只要有希望,就能堅持到底
全劇共有四幕天橋場景:戴著安全帽,騎著機車,毫無表情的人們正慢慢向前行駛。在擁擠的車潮中,一張張看似相同實則不同的臉孔,失去獨特性。他們是小小的螺絲釘,渺小到如果消失,也不會影響整個社會運轉,但儘管如此,還是努力活著。在這四幕中,詠晴出現三次。跟大多數人一樣,詠晴的人生目標就是存錢買房。最終回,詠晴不再出現在這個天橋場景,意味人生觀發生轉變。
故事發展到第5集,劇中人物都面臨衝擊與困境。一直支持與投資大器的郭興儒,驚傳財務危機;為了減輕詠晴的負擔,美珍將買房的頭期款都投資期貨,不料慘賠;純珊到貿易公司面試失敗,茫然地想著沒有上班就沒有錢、沒有錢就無法給孩子買新蠟筆、丈夫欠地下錢莊1,500萬……她買了把剪刀,不知不覺走到尚興家;為了籌措頭期款,詠晴日以繼夜地工作,原本的好業績急速下滑,她覺得滿有潛力的何碩儀,卻被經理說試用期一到,就讓他離開。
最終回,基本上有兩種結局走向:一種是虛無;另一種是化危機為轉機。兩種結局各有特色,前者帶有強烈的現實感,後者迎來希望。《大債時代》選擇了後者。
首集一開始以英國大文豪狄更斯(Charles John Huffam Dickens)的名言「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作為開場白,最終回也以這段話作為結語,首尾呼應。經由大器重新詮釋這段《雙城記》的名言,由此強調這是個最好的時代、智慧的時代、信仰的時代、光明的季節、充滿希望的春天、以及我們的前途擁有一切。積極的意義被凸顯出來。大器說「只要還有希望和目標,那麼不太成功,就表示尚未走到盡頭。我們永遠可以竭盡所能,拚到最後。」
大器並未身陷產品被抄襲的泥淖,反而勇敢追逐創業夢。他認為創業失敗,不代表沒有創業能力。純珊決定以創業貸款成立一家電子零件貿易公司,繼續完成她和仲良的夢想。雖然被裁員,但碩儀不再如往常般歸咎於自己,而是決定再努力一次,爭取留在這間公司的機會。一直想要買間好房的詠晴,終於了解母親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不再強迫自己過那種被錢追到喘不過氣的日子。
劇中人物對生活的努力和夢想的渴望,或許可以帶給被稱為「全拋世代」的年輕人某些啟發。第五集中美珍對碩儀說的一番話:「世間的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二分法,什麼有錢就有幸福,沒錢就可憐」,值得深思。
(※ 作者:林玫玲。中華醫事科技大學助理教授。本文授權轉載自「獨立評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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