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落幕的海岸攻防戰——從火力電廠到海岸渡假村

「李奧納多皮卡丘在花蓮耶！你快去跟他打招呼！」「真的假的？」腦海立刻浮現電影《全面啟動》中，他昏迷後，清醒身處的那片如夢的海灘。忍不住立馬搜尋新聞，果然看到不少疑似他在花蓮牛山自然保留區拍電影的訊息，牛山呼庭暫停營業近十日，也陸續有商家上傳國際劇組到店用餐的照片，不管皮卡丘是不是真的來了，總之曾差點淪為花東火力電廠，日夜燃煤發電的牛山沙灘這回被好萊塢電影選用，看來確有此事。

火力電廠到牛山

1994年下旬，正值台灣經濟奇蹟蓬勃發展的時刻，所有的開放都備受肯定，經濟部公布「開放發電作業要點」，開放民營發電廠的設立；不到一年由威京集團出資成立的花東電力公司即選定水璉村的牛山海濱作為花東火力電廠的預定廠址。1997年五月第一場地方說明會召開，據聞當時並沒有告知所有村民，現場電廠也意圖以「回饋金」為名，作為交換的條件，但出乎意料的，當地村民強烈反彈，爾後更開啟了一系列自救會的抗爭行動。

當時沒有《原住民族基本法》，縱使牛山水璉是阿美族（註1）的傳統領域，也沒有開發行為應經當地原住民族同意等條款；而牛山本位在營建署公告的「台灣沿海地區自然保護計劃」中的「水璉-磯崎海岸自然保護區」，即不可開發區，執政當局在當時也試圖用計畫檢討的方式變更保護區劃設，讓電廠解套。

只是這一切都被反對民眾看在眼裡，如同我們能想像的，到會勘現場向委員抗議、於政府官員出沒的場合陳情、說明會爆發衝突、鄉公所、縣政府……去能去的地方抗爭、在公聽會現場說之以理，窮極一切不見得被社會諒解的手法，就是希望火力發電所產生之煤灰及溫排水，不要影響當地以農業、漁撈為主的產業模式，甚至電廠的空氣汙染，更可能因中央山脈太高而順著季風徘徊在花東縱谷之中，使整體花東發展受衝擊。

當時如荒野保護協會、花蓮環保聯盟等民間團體，及當地水璉國中的老師黃雍熙夫婦、太巴塱國小退休的水璉當地人李來旺（帝瓦依‧撒耘）校長，更是論述與行動的中心，帶著幻燈片挨家挨戶地解說火力電廠可能造成的影響，寫信給當時政府官員，在這般相互呼應的情況下，1998年中，此案正式因填寫資料不實被環保署退件，成為1990年代花東環境抗爭中，極少數土地勝出的戰役。

時光快轉二十年，低度開發的海岸風光

經過搶救運動後，開發案不再進駐，牛山沙灘變成當地阿美族人低密度開發的私人觀光景點（註2），以裝置藝術為主，僅有五個住房空間及露營區，而牛山特色地質蠕動小階，更成為花蓮高中學生的研究主題，拿下全國科學展覽第一名。

從台十一線上僅有條蜿蜒且曲折的小路下山，遇到大雨時還不時會有坍方危機，但也因此少有團體大量觀光客進入，保持其幽靜。雖然部分團體對以私有地形式經營集合眾人之力保護的公共財，仍有所批判，但至少可以肯定，相隔二十年後，我們再重新回顧火力電廠與沙灘的選擇，很多答案都已經呼之欲出。

曾違法動工的杉原棕櫚濱海渡假村再次闖關

2012年曾在未經環境差異分析審查便逕自違法進行水土保持工程，且遭開罰並勒令停工的杉原棕櫚濱海渡假村，今日（3/5）在環保署將再次闖關，進行第七次的環境差異分析審查；台東杉原海灣共計有五個開發案，累積近千個房間數要在此地大型開發，最有名的莫過於沙灘上違法的美麗灣渡假村，這回審查的杉原棕櫚濱海渡假村位在距離美麗灣不到兩公里的山坡地上，除了因鄰近海岸仍屬於台灣沿海保護計畫的一般保護區外，渡假村位在極易滑動的利吉混同層（註3）上，且計畫基地又有富山遺址的分布，仍不減開發單位建設決心。

然而更大的問題，是整體區域能否乘載如此大量的住宿空間與旅客？例如最基本的用水，據統計，觀光旅客每人的垃圾量與耗水量是平日一般生活量的三倍與六倍，自來水資源缺乏的東海岸地區，許多民宅仍是接飲山泉水為用水來源，自來水管線分布有限且漏水率高的情況下，是否能有負擔供應觀光用自來水的能力，備受質疑；或許單一渡假村可以處理，開發單位也僅要負擔自己開發案的問題，但如果單一區域內有眾多開發案，要如何評估用水問題，更考驗審查委員的智慧。

海岸管理法過關後的開發模式

而在今年一月，在花東電廠抗爭時期就曾送審的海岸管理法，在二十餘年後終於正式立法，將來在海岸管理上將會是重要的依據，該法規範未來半年內要認定海岸範圍，並在兩年中要做整體海岸管理計畫的擬定。

立法通過時營建署官員曾表示，位在杉原海岸的美麗灣渡假村，若在海岸範圍認定上為一級保護區，無論合法與否，都將拆除。與美麗灣同樣位在花東沿海保護計畫內同級保護區的杉原棕櫚濱海渡假村此時送審，似有搶在法案細則擬定前加速通過之嫌。

試想看看，二十年後我們要看到的是海灣充滿著渡假村、遊樂區，抑或低度開發，保有自然美景的海岸，正考驗著此時發展選擇的智慧。

NOTE

註1：現水璉部落在2007年撒奇萊雅族正名後，主要居住原住民族為撒奇萊雅族。


註2：並未全面圈地，熟門熟路仍有自由進出沙灘之空間。而自然保護區中其實應禁止開發行為，但此地又為原住民族傳統領域，族群應有可利用之限度調整，此點仍待爭議。


註3：為地質專業名詞，原文為Lichi Mélange，若逢颱風及豪雨，則極易造成山崩、地滑等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