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誰的福島?媒體工作者的報導困境

聯合新聞網 徐沛然
圖/路透社

3月11日,福島核災滿5週年。媒體上充斥著各種回顧報導。也有部份媒體工作者重返當地,試圖呈現災後5年民眾的生活現況。然而,現實總是複雜,要呈現怎樣的「真實」?如何呈現?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個福島各自表述

當福島成為核災代名詞時,選擇(或者無奈)留在福島縣生活的人,其心境感受恐怕一言難盡。可以想像會有人鬱悶、有人憤慨、有人悲觀,但也可能會有人樂觀進取,積極生活,或者不認為核災當真影響重大。

所以去到當地的媒體工作者,很可能就會淪為一種「各取所需」的狀況。想要強調核災影響重大的人,自然有很多素材或受訪者可以接觸。而想要強調居民堅強生命力,維持日常生活,重建努力的人,也不難產出報導。

我們很難說哪個面向就是「錯誤」或「虛假」,因為他們同時都是一部分的真實,無法互相否定。然而,觀點的衝突依然存在,評價依舊困難。例如我們該如何看待留在福島生活工作的人們?如何看待福島作為一個農業大縣,農民們想要持續農業生產的努力?如何看待這些福島縣的農產品。(官方宣稱其輻射殘留在標準值內)即便反核,或是對核電風險心存疑慮,這些問題牽涉到一些人的真實生活,所以並不容易回答。

圖/美聯社

▎不會「過去」的核災,只能遺忘的人們

於是我們可以發現,核災跟其他災害最大的不同點在於,所有的災害,不論其發生當下多麼巨大駭人,災難總是會過去。而核災,無色無味,但不會過去,一直都是「災難進行式」,至少在這代人有生之年內如此。對於震災或海嘯造成的設施受損,還有辦法修復。但對於看不見摸不著的輻射線,居民們似乎一點力都使不上。

如果是一般的環境公害,例如像六輕排廢氣,那麼至少可以把要求六輕改善、或是更進一步的迫使其遷廠關廠當作運動目標。我們也預期透過這些行動,可以改善環境問題。

然而如果面對的是一個嚴重受損關閉卻還不斷外洩輻射的核電廠,居民們能做什麼?當初災害發生時外洩到環境中的輻射塵,造成環境背景輻射值偏高。而且因為放射線的高半衰期,恐怕要數十年上百年才會明顯改善。那麼究竟還能怎麼辦?

沒有辦法,無能為力,所以只能接受,跟試著遺忘,不然日子過不下去。所以也可以想像,對於當地人來說,近年來恐怕也飽受各種輻射所帶來的痛苦與歧視。那麼,不斷地將核能的危險與福島扣連在一起,時不時地提醒核災的現實,對他們來說會不會是種傷害?也許,畢竟福島人所受的輻射污名,跟輻射的危險性息息相關。

圖/歐新社

▎媒體工作的艱難

居民想要遺忘,可能是迫於現實,也可能是想重新站起。但我們不應該忽視日本政府以及核電集團,也非常希望各界能夠遺忘核災,或是降低對核電風險的憂慮。他們更試圖影響媒體和輿論,以達成其目的。。

因此,媒體工作者在這裡會遇到的難題是,一方面,越向大眾強調核能或輻射的危險性,似乎福島的民眾就越難以在當地重建生活,或是繼續其賴以維生的產業。然而另一方面,如果傾向正面地呈現民眾生活,淡化對風險的顧慮,又會有替日本政府背書,為核電集團擦脂抹粉之虞。

當然,我並不鄉愿地認為,我們什麼都不談、不寫就會比較好。近年來日本各地暫時停機的核電廠是否重啟?是否應該繼續使用核能?都還是高度爭議的問題。對台灣來說,能源政策也是重要無法忽視的議題。因此絕對有報導或書寫的必要性。

當媒體工作者選擇特別關注某項議題時,就一定程度地介入了這個議題,也對其產生影響。如此,自然也需要對自己選擇的角度、立場和呈現內容負責。一個認真的媒體工作者經常得面臨各種困難抉擇,其工作內容與方法也未必能盡如人意,只能求無愧於心。如果能讓讀者理解複雜的現實,指出制度性或結構性問題,並促進公共議題的建設性討論。至少就是其工作所能提供的最好貢獻。

徐沛然

大學時期參與學運社團,就此開啟自己對社會議題的熱情。曾任《苦勞網》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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