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來的水與火——日本職業與業餘棒球的統合路
日本武士
10月18日,日本武士隊公布了11月國際交流賽的入選名單。沒有意外地,所有入選的選手都是當今日本職業棒壇的一時之選,就算旅外球星未加入日本武士隊,以純日系陣容去面對墨西哥與荷蘭,似乎也是胸有成竹。
其中,備受注目的選手,就是今年22歲,投打雙棲,最後以投手身分入選的大谷翔平。先前面對軟體銀行鷹的洋聯決勝戰,他在最後一場先是以先發第三棒指定打擊出場,九局上再以投手身份登板救援,先是163、164公里剛猛速球連發,最後更是飆出165公里日本職棒有史來最快的速球。如無意外,大谷翔平的超快速球與151公里「噁心」的指叉球,會在明年的WBC讓許多國家頭痛。
筆者曾在2015年的12強天母熱身賽時,採訪過大谷翔平。雖然想問很多細節,但是長官交代「來台灣會跟陽岱鋼見面」與「來台灣想吃什麼」是必問題而不得不問。還記得大谷面對第一個問題時有點詫異:「應該不會跟陽桑見面吧,畢竟是敵隊,但球場碰到還是會打招呼」。面對第二個問題,大谷也回:「這次不會吃台灣的東西,當然我知道小籠包很有名,有機會也想試試」,最後給了相當天真的微笑,愉快結束訪問。
就常理而言,筆者當時認為第二個問題是不該問的。因為2014年起,日本國家隊「日本武士」公司法人化,出國比賽不論吃住等都由官方準備。12強時,全隊就入住中山區純日系的大倉久和飯店,也派了至少三位御廚前往台北負責所有隊員的一切飲食。雖然小籠包很好吃,但是在國外比賽、集訓,飲食跟身體健康絕對不能出差錯,這是他們身為國家代表隊選手的「流儀」。但過去,日本國家隊也不是那麼團結,甚至是各自為政的狀態。
水火不容
故事先要回到1949年,當時戰敗被美國統治的日本,除了掀起職棒回歸熱潮外,業餘棒球的回歸聲浪也漸高,成立了日本社會人野球協會(下簡稱協會),並加盟美國棒協。隔年,美方要求在「職業化上」有所區別,選擇不職業化的協會,也跟美方明訂「從職棒退下來的選手要經過協會審核,方能加入社會隊」。當時的協會也主辦社會人的最高賽事「都市對抗野球大會」。
不料,在1951年時,居然發生南海鷹隊私自把二軍球員送去新成立的「南海土建野球部」當打手(前兄弟教頭森下正夫是一員),一路橫掃到最後決賽僅以2比3輸給對手全鐘紡的事件。二軍球隊到社會組球隊變亞軍,「被踢館」讓協會相當沒有面子,因此又決議「一支球隊最多只能有3位職棒退役選手」。隨後1954年的首次亞洲盃,日本戰後首次的國家代表隊理所當然由協會召集社會人菁英組隊,去菲律賓馬尼拉參賽,不料居然在冠軍戰輸給菲律賓,菲律賓也成為首屆、也是唯一一次冠軍,日本則在1957年才首次奪冠。
到了1961年,協會跟日職沒有簽訂協議,中日隊便自行從日本生命挖腳王牌柳川福三加盟,此事讓協會大動肝火,決定與日職一刀兩斷,立下規定「打過職棒者,社會組球隊與協會永不錄用」。60年代後,日本經濟快速起飛,娛樂漸多,職棒選手年薪高、社會地位比起過往更是突飛猛進。以往大學畢業選手還會看上社會人球隊的穩定待遇跟公司前景,60年代後的年輕棒球人幾乎都以職棒作為第一考量。
之後協會與日職冰凍了30幾年,幾乎老死不相往來。1973年,當時巨人第一指名的小林秀一,因為表示以後的夢想是「業餘球隊指導者」,最後怕被協會封殺只能拒絕巨人。在國際賽場上,國際棒總一律對職業選手嚴格禁止,因此30多年來全都是協會組隊派人參賽,加上職棒選手待遇就很優渥,並不會在意能不能為國爭光。70、80年代後,協會才循序解禁前職棒選手可以當教練、組球隊。終於1984年起,棒球列入奧運示範項目,開始有更大國際舞台,協會則於85年更名「日本野球連盟」。
開始磨合
1999年,國際奧委會終於決議,允許讓職棒選手出賽2000年雪梨奧運。只是當時的日職並沒有對此多響應,反而是陷入「要不要派人」的窘境。對於日職球團來說,選手就是球團資產,就如同公司職員,不能說放就放,加上奧運期間原職棒也有賽程要打,亂放人勢必影響球隊勝敗、甚至觀眾人數,當年效力歐力士的鈴木一朗更對參加奧運表示:「完全沒興趣。」
之前的98曼谷亞運,韓國就已派出全職業陣容對戰日本全業餘,日本雖然拚到了決賽,但仍以13比1大輸韓國,對日本可是奇恥大辱。為了面子上的問題,日本職棒決議先派出以古田敦也、松坂大輔、松中信彥為主的8位職棒選手參加預選賽,並在最後與韓國一起拿到了出賽權。
不料,身為職棒選手會長的古田敦也,因為選手待遇問題,讓日職跟日野連再度發生嫌隙,最後中央聯盟決定大杯葛不參賽,只派出鈴木郁洋(中日)與河野昌人(廣島)2位幾乎無法當作戰力的選手出賽。時任巨人球團主席渡邊恆雄更講明:
想放出選手比奧運的球團是不想玩了嗎?這種球團就給我滾出職棒圈!
洋聯則決議依舊提供戰力支援,只是變成「一球團一選手」,最後選定松坂大輔(西武)、田口壯(歐力士)、黑木知宏(羅德)、松中信彥(大榮)、中村紀洋(近鐵)與田中幸雄(火腿),就這樣8位職棒球員成為雪梨奧運的成員。然而,以往的業餘國家隊,在比賽前都有「合宿」跟「團練」的規矩,但日本職棒則表明有比賽,拒絕參加任何合宿。另外過去奧運期間都住選手村,日職則強烈要求「住飯店」,隨後職棒選手只在球場訓練跟練習賽時才能見到人,基本上完全是「貌合神離」的狀態。
最後,這隻有著大學生5人、社會人11人、職棒8人「打通各階層」的24人日本代表隊,前往雪梨奧運。首戰就被美國再見安打、隨後再輸給了古巴、韓國,小組賽拿到4勝3敗第4名差強人意的成績。季軍戰時,松坂大輔再被韓國李承燁砲轟,結果無緣拿到任何獎牌。回國後,中央聯盟跟讀賣球團不斷收到抗議信件跟電話,質疑央聯故意擺爛。最後,日方決定國家隊全職業化,以後都派出純職業代表隊。
國家隊企業化
進入2004年雅典奧運後,日本野球連盟在日本代表隊的角色漸漸淡去,除了雅典奧運前的練習賽中,徵召當時還是社會人隊的野間口貴彥與久保康友等四人加入日本代表隊外,之後前往雅典的正式陣容就全是職業球員,該屆雖以銅牌作收,但是職業隊開放到一隊可派兩人。日野連逐漸認知開放職業選手為時代趨勢下,自己應該退去過往的光榮,2008年起就完全退出國家隊徵召與運作,該屆奧運日職也不再限制每隊徵召人數,並可以視該球季選手成績,在奧運前一個月都尚可更換選手名單。
接著,進入2000年代中期,為了響應棒球世界化,美國職棒大聯盟也於2006年首度舉辦了經典賽。在大聯盟球員被放行下,日本隊首度打出「全明星級陣容」,包括當年曾說「沒有興趣」的鈴木一朗等,也接受總教練王貞治的徵召,最後分別於2006年與2009年連拿兩次經典賽冠軍,而鈴木一朗一席「日本棒球領先其他對手30年」的發言,甚至還引起韓國隊側目,此時的日本國家隊,已然到了相當有自信的境界。隨之而來的議論,就是日本的國家代表隊是否要「常設化」,設置固定的總教練,固定的「強化試合」,大家是否要一起合作。(延伸:爭論主辦經典賽預賽之前,國家隊準備好了嗎?)
最後在2012與2013年,日本野球機構(職棒)與日本野球連盟(社會人)分別轉型為一般與公益財團法人,每年必須提供透明的財務報表與預算,接受國家監督。2014年時,多個棒球組織合作,成立「日本武士」棒球公司,正式將國家隊企業化。各組織負責不同階層的訓練,不論是U-23到U-15、女子棒球或社會隊,統一擁有一樣的日本武士棒球制服,並交給專業行銷團隊行銷。另外配有營養師、物理治療師與廚師團隊,量身打造專屬飲食跟個人訓練,移動時就是整團移動,解散時也統一回到日本再解散,此時,日本國家隊一體感已然成形,從上而下、由內而外,從公司到隊伍。
日本雖然給人棒球強勁的形象,但是國家棒球代表也是在近十年多才漸漸摸索出自己的樣子。過去國家隊從高中、大學、社會人的組織皆各有分工,甚至職棒與棒協過去30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國家隊也都是由棒協負責。然而隨著世界潮流的演變,日本棒協也終究體認到時勢所趨,願捨棄了過去的光榮,宛如明治維新,大夥結合成新的組織,並談好基層回饋與分工,終究讓日本棒球的發展更加完整,一體化的士氣,想必是高昂的。而在今日,看見日本武士隊的新陣容,與接下來的比賽及訓練規劃,也讓人看到日本對「制度化」一事的堅持。
(下:日本武士隊宣傳片,誓言奪回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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