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技職本位」討論技職教育,真的好嗎?
通常社會談論技職,大多認為要增加更多實作課,更為貼近職場。站在這種主流意識上,任何改革只要表面看似不遵循這方向,就會被貼上「消滅技職」的標籤。但這樣究竟是為了國家整體發展而討論技職,還是以技職本位討論技職?
舉一個教育部剛被噓爆的例子。原本技專考招聯合登記分發管道中,統一入學測驗國英數權重為1、滿分300分,而專業科目權重為2,滿分400分、總分700分;但在數月前教育部提出,自民國90年實行考招分離後的大變革,各技專校院在此管道招生時,可以自行設定權重,即國英數在1-2之間、專業科目在2-3之間,各校不用在同一個框架招生選才,依循學校特色發展所需選才。
這樣或許會聯想到某些極端狀況——被社會批評學術化的科大,尤其是明星科大,很可能會將招生權重設定成國英數為2,但專業科目也是2,變成國英數總分600分,專業科目總分400分——並批評這樣的改革,助長技職不重視專業學習。不滿的人還會對教育部咆哮:「又是一個消滅技職的改革」,甚至有立法委員在立法院質詢教育部長潘文忠時,也是同樣的罵聲。
一連串的砲火下,此一改革不只無法在107學年度實行,教育部還得折中加上一個條件:即使未來實行彈性權重調整,專業科目總分仍要大於國英數總分100分。
如果去批評107學年度上路太倉促而影響考生權益,甚至認為是政府與民間單位溝通不足,我舉雙手贊同;但若認為彈性權重的實行違背技職發展,就是一個「以技職本位討論技職」的經典例子。
討論技職發展,不能單看聯合登記分發管道
以招生管道來說,面向111學年度,屆時名額最大宗為甄選入學,佔70%,此管道第一階段看統一入學測驗成績,第二階段則是參考職校實作表現、學習歷程檔案等;實行彈性權重招生的聯合登記分發名額則是25%,其餘5%名額與部分外加名額,則分配給技優保送與甄審、繁星計畫、特殊選才及高中生申請入學;最後還有各技專校院的獨立招生。
由此可見,最大約束高職階段的招生管道,是名額佔最多的甄選入學,正透過甄試項目連結職校教學現場;而聯合登記分發管道初衷,則是以考試作為唯一公平升學依據,雖然統一入學測驗試題仍有待突破的地方,例如專業與實作科目試題如何回應真實教學現場經驗,但有必要讓聯合登記分發仍套在過去框架(即專業總分>國英數總分100)下而實行彈性權重?
討論技職發展,不能單看技專考招制度
除了聯合登記分發單一管道、技專考招制度,一名技職生被引導學習的環境誘因,還有技術士證、教育部技藝競賽與勞動部技能競賽、專題實作,原有的實習與專業科目、新課綱中的技能領域、即將推行的實作評量等,這些都將在職校生至少三年的學習路徑中,引導成實務性人才的設計。另外,還有建教合作、勞動部雙軌旗艦、教育部產學攜手以及現在近年推行的缺工專班等。
然而,我不認為這些政策已達到原先教育部的期望,讓技職生具備業界職能與實作能力的目標。我們應該更聚焦地去討論各政策、專班細節,而非指稱高職生單單因為這最高佔25%名額的單一入學管道,如何劇烈地影響技職生的發展。
坦白說,我許多不同科系的技職校院同學,以及教過許多年的高職學生,他們在科大畢業後,從事的工作與高職專業、實習科目所學沒什麼直接相關。那麼,對一個即將成為科大端培養出去就業的人,而過度去約束他高職階段的實作,我想不出實質意義何在。因為,該改革的不是單一招生管道,而是調整整個技職人才培育的方向及結構。總之,現行大學過多,以及高職教學是否正常化,是更根本性的問題來源。
討論技職發展,還得看國家產業與人力資源政策
社會人才的培養,大抵上分為四種路徑,一是職業訓練班、二是高中大學等博雅教育、三是技職教育、四是近年蓬勃發展的實驗教育與自學等。甚至教育部近期提出專法的社區大學,也扮演著一定的角色。
如同我在先前專欄所討論的,多年來政府為了產業轉型,人才培養走向多元、創新、延後分流等方向。技職教育也是如此,這沒有對與錯,而是國家政策主軸定調後,技職教育或其他體系配合主軸發展。
若要去討論「台灣技職為何不能像德國那樣」的議題,我們除了缺少工會與勞權能量、德國工商總會、聯邦教育訓練研究所等等角色存在,也得認清我們仍然必須從國家的主軸發展方向開始改變。
一個國家的教育制度就像一艘航空母艦,技職教育只是機身上的單一引擎,要改航道,必須去轉航空母艦的方向盤,然後引擎配合修正,而不是在未轉方向盤前,單一引擎隨意學著其他架飛機自行噴射。這也不是單一艘航空母艦的事,還得看看同時飛在旁邊的勞動、經濟等航空母艦正在做何種航道飛行的調整。
當然,國家主軸發展政策一直到技職教育這一整條思路是否具體、明確,那又是另一個大議題。
以技職本位討論技職,真的好嗎?
多年來職校生學習的專業科目,是否有對準業界職能?若有,是依循什麼樣的工具在對準?職能基準嗎?若無,那麼在眾多招生管道中的聯合登記分發,去要求專業科目總分要大於共同科目100分限制,真有實質意義嗎?這將讓彈性權重改革效力大打折扣。
更本質性的問題是,以職業訓練、高中大學博雅教育以及技職教育來看,職業訓練極度貼近職場,博雅教育則是全人教育,技職教育介於職場與全人教育之間。那麼,技職教育該多麽貼近職場才合適?技職教育的定位與功能是更深一層的教育哲學問題,也是教育部應該去論述清楚的地方,才能更引領社會各界「為國家發展而討論技職」,而非淪為「以技職本位討論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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