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之島,與辛苦的台灣人 | Emily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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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順之島,與辛苦的台灣人

初次發現台灣學校會用忠、孝等字作班名,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從小唸的是ABCDE和甲乙丙丁班,沒想過編班也可以這麼富有傳統文化。 圖/Emily
初次發現台灣學校會用忠、孝等字作班名,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從小唸的是ABCDE和甲乙丙丁班,沒想過編班也可以這麼富有傳統文化。 圖/Emily

台灣人普遍給我孝順和重視家庭的印象。過年過節尤其明顯,在臉書上一定會看到回鄉路上的打卡,有微微的驕傲和炫耀意味:我要回真正的家了,家裡有人等著我,掰掰,(令人厭倦的)台北!接下來幾天在臉書會看到眾人的故鄉風景照、媽媽做的豐盛菜餚,也會看到鄉下老房子的室內外照片,跟平常充斥臉書的文青咖啡店和美食照風格迴異。平日在台北上班和生活畫面好像都差不多,抱怨的也差不多,過年過節期間卻會變開闊,能窺見不同人的家族和歷史,如台南、台東、高雄、花蓮、宜蘭……回到老家好像每個人都有故事可以說。

我特別覺得台灣人孝順,因為他們很重視回老家,和很認真包紅包給父母長輩。中秋、新年和生日也包,而且不只是圖個意頭的紅包,而是拿在手上有厚度的一疊現鈔,在我眼中十分豪氣,他們仍自責包得太少,可見台灣社會對孝敬父母的標準很高,像是怎麼付出都不夠好的一件事。

過年的紅包習俗令我感到在台灣當後輩很吃虧。在香港發紅包叫作「派利是」,但凡結了婚的人,過年便要發紅包給所有未婚的人。派發的範圍很廣,遇到每個打招呼的人,不管熟或不熟也要發,姿態像財神那麼慷慨。小孩和未婚人士在香港過一次年簡直可以發一筆財,尤其是親戚和同事數量多的人。自從離開了香港,我就無緣享有這筆新年財,當得知台灣人就算未婚,只要出了社會就要開始包大紅包孝敬長輩,卻又不會收到別人給的大量紅包幫補支出,我便感到同情又敬佩,並覺得台灣的孩子被賦予的家庭責任心很沉重,若加上低薪和工作不理想,應該非常辛酸吧。

「孝順」在台灣是一個很強調和外顯的題目。明星藝人受訪,談一談媽媽就可以是新聞。有陣子流行的歌唱選秀節目,參賽者常在舞台上提及媽媽、阿嬤,主持人甚至會請參賽者的父母發表長篇感言。在台灣當觀眾不單只看明星,還會看到星爸星媽,他們有些甚至從素人變成半個藝人,會上綜藝節目和接拍廣告,好像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媒體經常用孝子孝女標籤新聞事件中的女子,相反就是逆子和不孝女,我感到疑惑的是,為什麼人性可以被簡化成這樣,當事人跟父母的情感關係,可以讓旁人輕易斷言嗎?而且人家孝或不孝跟所報導的事件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有關,為什麼媒體要搶先替我判斷,而不是讓我自己分辨呢?總之,「孝順」讓我覺得已在台灣社被推崇到一受膜拜的地位,某些情況又會淪為炒作和被利用的話題。

也許在中華文化的薰陶下,我們都在追求一份「我有孝順我有乖」的肯定,若不這樣自我肯定,便愧疚自責,若自覺做得漂亮便十分快樂滿足。而台灣人的努力和孝心常叫我讚嘆,像不久前江蕙演唱會的搶票事件,便再次讓我見識到台灣人孝親的需求多麼強烈。

我知道五月天的票一向秒殺,蘇打綠和陳綺貞也一票難求,但好像都比不上江蕙這次的告別演唱會。因為子女們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老爸老媽上戰場;這不只是為了聽幾小時的金曲,還代表無尚的光榮和面子;看演唱會的票絕不便宜,但更貴重的是子女願意為父母費煞心思,把它當作頭等大事來做。「孝親票」這名詞應讓是台灣獨有的。我甚至懷疑搶到票的孝子賢孫,他們成功那一刻的狂喜,有多少真的為了可以看演唱會而開心,有多少是為了「我有孝順到了!」的自我感動?

台灣的年輕人只要找到第一份工作,不管起薪多低,也被社會期待他們要用金錢孝敬父母,而且聽說金額要一年比一年多才吉利。台北生活費高,回鄉車資也是一筆開銷,加上不能太薄的紅包,每逢節日應該也元氣大傷。台灣這兩代人被期待承擔的責任其實很重,整體經濟環境困難,很多人想更好地供奉父母卻力有不逮,只能長年跟自責和挫折感共處。而父母被孝順也不一定能安心接受。若顯見孩子能力有限,得到孝敬大概會欣慰又心疼,萬一給親友鄰居比下去,可能暗裡也為自己心酸。

看到台灣人對孝道的重視,我才知道自己對孝順的觀念多麼薄弱。我對孝順的台灣人感到十分敬佩,但又覺得他們很辛苦。不知別國的語言裡有沒有「孝」這個概念?日常英語好像只會說愛父母。「愛」是比較自由自主和平等的交流,「孝」則包含很多義務、責任和對權威的服從。如果能夠選擇,我希望可以生活在強調「愛」多於「孝」的文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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