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貞女、豪放女的時代過去了,現在台灣政治要的是「聖女」 | 蔡宜文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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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女、貞女、豪放女的時代過去了,現在台灣政治要的是「聖女」

圖/JD Hancock
 (CC BY 2.0)
圖/JD Hancock (CC BY 2.0)

《烈女、貞女、豪放女》是台灣電視劇還算輝煌時期的大作之一,囊括了不少獎項,劇情描述家族中掌權的男性,為了面子之爭要得到一座貞節牌坊來榮耀自身與家族,因此逼迫家中的女性守寡守貞,而另一方則用盡方法來取得對方女性的貞節而讓對方「沒有面子」。

無論是從其播映年份(2000)還是今日觀之,我想多數觀眾都會覺得這種貞節之爭,不僅荒謬至極,更是「落後」的象徵,並相信於今日,不會再有類似的情形發生(該劇確實也於結局中提到因為滿清被推翻,不再有貞節牌坊)。可由這幾日的新聞看來,我們發現雖然貞節牌坊早已不是為了家族面子與榮耀苦守幾年的寒窯苦窗所換來的,而是活在所有人的口誅筆伐之中。

洪慈庸年假談戀愛出遊,被周玉蔻指為不敬業,是世代差異。或許確實是世代差異,與洪慈庸差不多世代的我,最初開始知道有周玉蔻這個人,卻也不是她的本職,而是她公開揭露了她如何在衣櫃聆聽當時男友與另一位女性的現場直播秀,所以當我看到周玉蔻指責她人戀愛時,不自覺得有一點尷尬,這尷尬並非私德的指責,而是看到一個昔日的烈女、豪放女,如何最後抱著一個貞節牌坊,強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或許有人要說這不是「貞節牌坊」,這是「敬業」的問題,讓我們來看一下這段話

一位30歲出頭的年輕、無從政經驗的女孩子,在各界呵護下當選立法委員,她的年假,很可能是夙夜匪懈、加緊學習。

我想請問四十幾歲,有從政經驗的已婚男性,當選立委,就不需要夙夜匪懈、加緊學習嗎?如果我們認為有從政經驗的人就必然不需要加緊學習也能夠勝任立委,那我們為何還要討論什麼國會改革?為何還要強調要把爛委替換掉?從歷史上來看,有從政經驗的老男人對於負起台灣政治敗壞的責任,比起年輕、無從政經驗的女孩想必是多了很多,難道有任何人會去檢視他們過年時候有沒有花時間含飴弄孫?有沒有花時間享受天倫之樂?有沒有跟老婆做愛嗎?更不要說新科立委中仍不乏有已婚男性,請問有記者會跑去時代力量主席黃國昌家中檢視他是否也在進行私人感情上的交流嗎?不會,或即使會,那也必然是一段佳話。

就像是每次選舉必然會出現的「夫人牌」、「賢內助」。

當夫人跟賢內助不再(只)是夫人跟賢內助

洪慈庸作為一個年輕、未婚的女性,幾乎可以說是這幾年於政壇我們看不到的人,另一位近來因希望能帶三歲以下幼兒進入立院議事的立委余宛如,也同樣是我們從未看過的「政治人物」,不是說以前沒有需要育幼的女性立委,直到這次事件像是林淑芬等女性立委的發言,我們才看到這些女性政治工作者辛勞的另外一面。

在過往的歲月裡,我們看到的政治人物多半年齡偏長,立委、縣市首長等政治人物只要「談戀愛」多半因為婚外性關係而成為醜聞,而在在托育部分亦然,特別是擔任高位者,多數已無嬰幼兒照顧的問題,當本屆立委當選者相較之下年齡較輕,這類問題也就更明顯。

但即使是將年齡納入計算,同樣是較年輕的候選人,台北市長候選人連勝文與現任的新竹市長林智堅,今年的立委當選人蔣萬安等,即便家有托育需求卻不會有類似的問題,因為他們的男性角色,社會也絕不會預設他們是主要照顧者,孩子的出現對他們而言往往是只是加分地彰顯出新好男人的形象。可當余宛如要帶小孩如今赤裸裸的推展到社會大眾面前時,卻面臨這麼大的爭議,為什麼?

當一個年輕媽媽高聲說「我是政治人物,我是小孩的主要照顧者,我需要在能照顧小孩的地方工作」時,卻引起了社會的恐慌,主要原因有兩點:第一點,這句話點出我們從未想像過政治工作者也可能是嬰幼兒的主要照顧者。因為社會並不能夠接受,當夫人跟賢內助不再(只)是夫人跟賢內助。

洪慈庸的戀愛與余宛如的托育戳破了那個政治人物在外面打拼,回到家有嬌妻美眷把洗澡水放好,照顧好一家老小,讓男人無後顧之憂的美好腳本,挑戰了那個女性之所以要出來參選必然是因為親人或伴侶入獄、遭政治迫害、身亡等替夫/父出征的悲情形象。

可為什麼,像帶小孩跟談戀愛這麼簡單平常的事情,會造成這樣的挑戰呢?我們之前也並不是沒有女性的從政者。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二點:我們從未真正的認為政治工作者可以是「一般的女性」。

規範這種東西是這樣的,即使是像貞節牌坊這種慘無人道的規範,只要妳不受害、妳乖乖遵守也覺得沒問題、沒有人違反時,沒有人會覺得這是「規範」,大家會覺得這是自然而然的,是天理是尋常,必然要等到有人撞死在貞節牌坊,必然要有人不屑於這套規範而被鄉里所厭惡,必然要有人一邊守貞一邊大談戀愛後……才會開始有人發現,原來這並不是自然而然的,規範是在被挑戰的時候才存在的,而當社會大眾驚覺到這些規範確實存在,也正面臨挑戰時,他們往往只會將目光放在挑戰者身上,至於那些創作出這些規範的人,或得益於這些規範的人,通常都不會被提及。

也因此即使是質疑余宛如的提案,沒有人質疑說這些女立委的先生去哪了,為什麼在同樣有工作的情況下育幼的責任一定要在母親身上?也沒有人會認為這個提案過了會有男性立委帶小孩上議場,即使確實也有同樣有托育需求的男性立委存在。

當前年選戰柯文哲說自己從沒做過家務時,大家只佩服蠟燭N頭燒的陳珮琪偉大,有誰會去思考或敢於指責這是一個完全不平等的性別分工呢?常常抱怨自己是「工具人」的鄉民又豈曾為終極工具人的這些職業主婦們說句話?為什麼?因為男性政治人物,應該說是「男性就是不被要求要盡這份責任」,可女人不是,女人不只被預設要照顧小孩(甚至多數時候還包含老人),女人還被預設是心甘情願的,不應該要求幫忙的,如果想追求事業就應該要有本事能夠先處理好這些「本職」。

簡單來說,我們可以接受的女性政治人物必須是無性的、或有能力可以蠟燭兩頭燒的(而且這個能力多半是指財力),或是沒有家庭沒有欲求一心奉獻的偉大女人,但不是我們在街頭看到穿短裙跟男友撒嬌的,早上載完小孩後要衝去上班的,薪水太低付不起托育費只好辭職回家帶小孩的普通女人。

在國會中,我們期待的既不是烈女、豪放女,更不只是貞女,我們要的是聖女。而若聖女變成了母親,我們要的就是一個聖母。

要一個聖母有什麼問題?

當少子化已成為國安問題,有立委甚至要推行發放小孩子的零用錢到十八歲的政策時,我們是否深思過這些劇碼到底讓女人看到了什麼?若女性立委,一個相對於其他女性有更高社會地位也有更高收入的職業,她的戀愛、婚姻、生育也如此的不受到祝福,無法得到友善的待遇,你要怎麼說服女性就算她們生了小孩,她們的人生也不會結束,她們仍然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她們不會蠟燭兩頭燒,她們仍然可以追求自己的夢想……要怎麼說服女人勇敢的踏入異性戀婚姻、成立家庭?

難道最後只能夠靠「恐嚇」的,指責女人是國安問題的肇因,強迫把育兒的責任當成是女人天生的母性,像是未婚也目前看來也並無育幼經驗的大律師呂秋遠於臉書上公然「教育」選擇不要親權的母親當事人,大談養小孩需要的不是錢,是愛。

「愛」啊,或許當代的貞節牌坊,早就已經不是那強硬的不守貞就整個村里抓你去死,或是可怕的家族壓力讓妳為了活下去不得不,當代的貞節牌坊是「愛」,我們強押著各種不同的「愛」於女人的身上,讓她們一定要愛伴侶、愛子女,再用各種不同不友善的育幼及戀愛環境來挑戰她們的「愛」。

最後,只有歷經台灣社會各種變態挑戰的愛,那才是真正的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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