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立／福島五縣食品開放之後：對進入CPTPP的障礙還有什麼？
（※ 文：林子立，東海大學政治系副教授）
行政院本（2）月8日宣布開放福島五縣食品輸入台灣市場，為台日貿易障礙清除了最後一道關卡，現在對內必須加緊修法腳步，將國內法與《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下稱CPTPP）高標準的貿易原則結合，在13項立法中目前只剩《專利法》、《著作權法》、《商標法》、《數位通訊傳播法》尚待審查。
再者，與各國進行磋商也積極展開，以英國經貿開放程度、與成員國的深厚關係，以及沒有中國阻撓因素，都花費五個月的時間才能獲得同意成立英國入會工作小組，台灣若能克服中國的壓力，有機會在新加坡主席國任期內成立審查台灣入會小組。根據媒體的報導，CPTPP的決策機構執委會（Commission）將於本月17日召開會議，其中一項議程將討論台灣、中國與厄瓜多的申請加入。
台灣與中國分庭抗禮申請加入CPTPP
以台灣在全球製造業的表現、半導體在全球執牛耳的現況，再加上執政黨將加入CPTPP視為提升台灣國際政治經濟地位最重要的戰略，現在唯一的真正障礙只剩中國阻撓因素。為什麼2002年中國與台灣一前一後加入WTO，20年後卻要全力阻止台灣加入當前全球最高標準的區域貿易協定？
台灣同樣以WTO的身分：「台澎金馬關稅領域」（Separate Customs Territory of Taiwan, Penghu, Kinmen and Matsu）申請加入CPTPP。當年兩岸積極申請加入WTO時，進度較快的台灣卻因為中國主張台澎金馬作為一個個別關稅領域，不應在中國之前入會，從而得到當時WTO會員國普遍的支持而成為默契，這段歷史會不會再重演一次？尤其今日的中國與台灣的經濟在WTO體制之下，都有大幅的增長。
由於中國的經濟開放程度不夠，因此一開始各國皆認為中國不會申請加入CPTPP，但北京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破各國觀察家眼鏡，出乎意料地，在去（2021）年的9月16日正式申請加入CPTPP，比台灣的同月22日申請還早上將近一週。中國在內部法令不完備、對國營企業大規模補貼、違反勞工權益，甚至是與會員國澳洲、加拿大等陷入嚴重的貿易衝突，與當年要入WTO受到普遍的歡迎與期待明顯不同。
中國在此時間點申請入會主要目的可能有二：
- 是利用自由化的貿易原則增加中國製造業的競爭力、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的成果，尤其在放鬆貿易和投資管制對於北京的全球經濟戰略很重要，這也有助於北京在制定未來貿易規則時處於有利位子。
- 借力阻撓台灣的參與；特別是目前整體的國際政治經濟環境相對有利於台灣。世界上大多的民主自由國家皆認同台灣在民主體制上的努力與自由貿易的貢獻，這從歐美國會都支持台灣有意義的國際參與可證明。
根據美國智庫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發布《2021經濟自由度指數》（2021 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台灣在184個經濟體中排名第六名，雖然跟去年名次相同，但是在亞太地區排名第三，CPTPP成員國優於台灣排名的只有第一的新加坡與第五的紐西蘭。
如果以此為參考，相較去年9月申請的英國自由度排名24，排名在百名之外的中國，台灣要加入的困難顯然是可以克服的。誠然，入會標準與經濟自由度並不是畫上等號，但是可進一步驗證台灣的入會困難主要來自於兩部分，國內的政治競爭與中國阻撓。
台灣加入CPTPP的困難以及解套
以國內政治競爭分析，執政黨以去年公投為民意基礎，加上2018反核食公投兩年禁令到期，開放福島五縣食品自然受到日本的歡迎；然而，在野黨仍然以食品安全為由，提出五要求、六主張，比照非CPTPP成員國韓國做法，禁止進口水產品、乳製品及嬰幼兒製品，同時訴求由各地方政府制定更嚴格的食安標準。
鑑於民進黨在野時反美牛與拒核食可知，在野的一方會以食品安全、保護本土產業為由，反對執政黨的自由化政策。當今執政黨是否能持續克服在野的監督與批評，說服國人以CPTPP繼續提升台灣的國際政治經濟地位是重要的關鍵。
再以外部因素觀察，隨著中國製造、科技以及軍事力量的崛起，怎麼能容許台灣在中國之前加入CPTPP？中國一向希望將台灣經濟政治前途都與中國綁在一起，要是台灣比中國早進入或是中國一直被排除在外，那對於兩岸同屬一個中國的宣傳傷害巨大。
因此北京必然會透過既有雙邊關係對部分會員國施壓，像是新加坡、馬來西亞與秘魯。不過，鑑於新加坡與台灣於2014年已簽訂台星經濟夥伴協定，彼此已有密切經貿互動，最大的阻力可能是馬來西亞與秘魯兩國。尤其後者疫苗進口與礦產出口都依賴中國，去年7月當選總統的Pedro Castillo更是有名的親中領袖。但由於入會是共識決，秘魯是否會為了中國動用否決權而危害CPTTP的和諧與運作，正是需要美國、日本與澳洲等大國為台灣奔走之處。
考量中國申請CPTPP的第三目標：削弱美國在印太地區的經濟影響力，以開放巨大國內市場吸引各會員國同意，並且放寬加入標準。中國所主導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CEP）已於今年上路，如果中國也能如願以償進入CPTPP，進而發揮市場規模力量，將進一步削弱美國在印太地區的經貿力量，而這也是當前國際秩序中最關鍵的要素。因此，美國重要盟友日本、澳洲與加拿大對中的加入必然非常謹慎，入協定談判將是曠日費時而影響到台灣。
事實上，從台灣的經濟結構來看，由於ICT類在WTO資訊科技協定的規定下零稅率比率已達90％，因此對台灣短期出口影響不大，但關鍵是中長期可將傳統經濟產業、中小企業以及農業融入CPTPP成員國之中，加速台灣產業全球競爭力，培養貿易談判人才。
與此同時，台灣當然也要開放國內市場給會員國企業，而本土缺乏競爭力的產業也將被淘汰，無可避免的會發生部分弱勢企業即便進行輔導轉型也難改變倒閉的命運，未來保守、既得利益力量的反撲需要大家共同謹慎因應。
小結：台灣在國際秩序的角色
在烏克蘭戰爭危機不斷佔據新聞版面之際，突顯出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正面臨洗牌，秩序的領導國美國既不願意改弦易轍重返CPTPP，歐亞區域秩序又受到俄中的共同挑戰，在此之際，支持台灣在國際社會的存在，相較於過去三十年的後冷戰發展，更顯得有無比的價值。
台灣與民主同盟國家共同以高標準的貿易原則促進國際經濟的互補與雙贏，是制衡中俄以威權經濟力量橫行世界的重要一步。過去兩岸一前一後入世的歷史已經無法重寫，只因當初方興未艾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到了今日已然岌岌可危。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