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道無菌論:苦水、陰道與許牧彥的陽具中心觀
在猶太教稱為希伯來聖經、基督教稱為舊約的經典中,有本書卷叫《民數記》,當中有一個部分,特別記載以色列人作為上帝選民,如何在上帝面前保持潔淨的原則,詳列了許多他們相信是上帝所立下的,要如何將病人隔離檢疫,以確保以色列人的健康與聖潔的教導。其中,也包括若有人行事不忠實,該如何贖罪賠償之例。
而有一段,如今讀來是令人毛骨悚然,便是「懷疑妻子外遇的試驗之法」。
疑妻外遇試驗之法
《民數記》5章11-30節記載:
上主命令摩西,要把以下的指示告訴以色列人。有人懷疑自己的妻子不貞,跟別的男人有性關係,污辱了她自己。但是這丈夫不一定能確定這件事,因為他的妻子也許不漏一點風聲,既沒有證人,又沒有當場被捉住。另一可能是妻子根本沒有對不起丈夫,而是丈夫多疑。
不管是哪種情形,這人必須把妻子帶到祭司面前。他同時要帶為妻子獻的祭物——一公斤大麥粉。他不可在上面倒橄欖油或加上乳香;因為這是疑心的丈夫所獻的素祭,是要使真相顯明的素祭。祭司要領那女人上前,站在祭壇前面。 祭司要倒一點聖水在碗裏,把上主聖幕地上的塵土撒些在水裏面,然後把那女人的頭髮鬆開,把要獻上的素祭放在她手中。祭司手裏要捧著碗,那碗盛著詛咒的苦水。
接著,祭司要叫那女人發誓,同意祭司所說下面的話:「如果妳沒有跟人通姦,妳就不致遭受這苦水所帶來的詛咒。如果妳曾經跟人通姦,願上主使你的同胞詛咒妳;願他使妳的肚子脹大,子宮萎縮。 願這水進入妳的肚子,使妳的肚子脹大,妳的子宮萎縮。」那女人要回答:「我同意。願上主的旨意實現。」然後,祭司要把這詛咒寫下來,把寫下的字放在苦水碗裏洗。在祭司還沒有叫那女人喝這水以前(這水可能使她非常痛苦),祭司要把那女人手中的素祭拿過來,在上主面前搖一搖,放在祭壇上,然後抓一把麵粉作為記念,在祭壇上燒化。
最後,祭司要拿這水叫那女人喝下。如果她確實跟人通姦,這水會引起劇痛,她的肚子脹大,子宮萎縮。她要被同胞詛咒。如果她是無辜的,她就不致遭受傷害,仍然能夠生育。這是丈夫猜忌、懷疑妻子不貞的法律。那女人要站在祭壇前面,祭司要執行這儀式。丈夫可免罪,但那女人若有罪,必須擔當罪責。(現代中文譯本)
宗教經典需要經過詮釋,而非直接照著字面來解讀並執行。現代基督徒需要培養閱讀聖經的能力,且有義務面對經文的字面背後,那些隱藏或顯明的意識型態。如果我們培養出這樣的敏銳度,多少會察覺到,有些意識型態即使相隔三、四千年的光陰,仍然未遠離現代社會。
結構性的父權心態
《民數記》這段經文所記載,透露了當時的社會,女性是作為男性的附屬而存在;在婚姻裡,最大的利益是以男性為主,而女性總是被消音了。這樣可怕的事,不可能單靠一個男人的力量就發生,它是一個結構性的暴力。
丈夫的懷疑與猜忌,不論是出自惡意或難以克服的人性陰暗面,若沒有整個社群結構的配合與默許,這種暴力也無法被執行。在經文所描寫的猶太社會裡,祭司、祭壇,以及背後組成的群體,不論男性或女性,都是整個結構共犯之一,彼此合作讓這套規則順利運行。
女性的身體(性、陰道、子宮),以及連結於身體的人格心靈感受(被惡意誣陷的痛苦),在這樣一個以父權利益為優先考量的社會中,並沒有自主存在的空間。更可怕的是,父權心態下的女性,還必須要主動表態、配合這套父權心態治下的宗教信仰,公開地以「我同意,願上主的旨意實現」,好滿足父權統治她的子宮、她的性和身體的慾望。這樣的表態,也是當時代女性為換取生存下來的機會,不得不的苦衷。
陽具中心的意識形態
在這種「疑妻試驗」背後的心態是,「不論那個子宮中是否有生命,只要不是來自於我的陽具,那個生命,以及那個女性的子宮,都是該受詛咒的」。
父權思維總是以陽具中心,圍繞其發散出去的利益,形成對群體成員的性,特別是女性身體控管的一套意識形態。陽具既是父權心態的表面象徵,女性子宮所孕育的生命,以及女性的身體本身,都必須符合透過陽具(父權)所建構出的道德價值;失去自主性,只能成為陽具所延續的一部份。
陽具中心的意識形態,也可以從坊間所謂「重振男性雄風」的藥物或偏方廣告,一窺背後的焦慮和核心思維。性所帶來的身心愉悅,原本應該是參與雙方的事,然而在陽具中心意識形態的荼毒下,變成只是單一方(男性)的考量與責任,卻忘了女性身體感受的自主與需求。
因此,在這樣的荼毒與誤導下,不但沒有帶來對彼此的尊重與愉悅的性關係,更對男性造成無謂的壓力,必須拚命以性能力的展演證明自身存在價值,進而演變成將女性身體物化、工具化,成為陽具中心延伸下的一部份——連「性」的意義與價值都被陽具的需求及喜好所決定。
陰道無菌突顯的陽具中心觀
日前中選會舉行限定婚姻為「一男一女」公投第10案意見發表會,出身教會的政大商學院助理教授許牧彥發言表示,「陰道幾乎無菌」,還稱「陰道有40層皮膚」,用以佐證不論是生物上或道德上,陰道性交更優於肛交。此語一出,引起眾人譁然。
許教授犯的錯誤,不只是錯誤引用資料,也不只是衛教常識不足,更可怕的是,如上所述內化的父權心態與陽具中心觀,讓他選擇相信、呈現這些錯誤的資料。
許教授談論女性陰道,是以「細菌多寡」為出發點,在他眼裡,女性陰道與女性自己的身體自主無關,而是從男性陽具中心的角度出發:只有對陽具(父權意識形態)是無害(無菌)而沒有威脅,或是有明顯益助的時候,女性的性與身體,彷彿才有存在下來的價值與道德上的正當性。
同一套觀念,也是長期以來,女性生理期的經血和女人的性慾被視為不潔的原因。不只過去,包括現在,在父權意識形態內化的社會中,依然有著女性經血等同不潔的印象,而女人的性與情慾仍與不道德的印象相連。甚至,女人的身體,在陽具中心心態下,依然只能是附屬的、被動的、被定義的,必須在父權的結構性壓迫下,自願喝下苦水,被迫公開高喊「我同意。願上主的旨意實現」。
許教授的失言提醒了我們,父權幽魂未曾離去,只是換了另一張臉。當儆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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