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在地出身卻在2022大選奪議員最高票，曾玟學如何翻轉「苗栗國」？

編按：新一屆縣市議員在上週日（12月25日）宣誓就職，本屆全國各地議會60歲以上的高齡議員以及40歲以下的青年議員，較上屆都有明顯的成長，議員年齡組成的兩極化也成為輿論焦點。《鳴人堂》特別專訪全台前三老的苗栗縣議會眾議員中，奪得最高票的青年議員曾玟學，分享這次競選連任的經歷和對於苗栗政局發展的觀察。

（※ 採訪、撰文：鄭人豪，鳴人堂編輯）

選舉過後，跟曾玟學約在頭份近年的地標尚順育樂世界附近見面，這裡在前苗栗縣長劉政鴻大力推動的造鎮計畫下，讓過去的紡織工廠搖身一變成為如今全苗栗最繁華的地帶。來到頭份四年多的曾玟學，有感而發的說「這裡無時無刻都在改變」，不過改變的不只是眼前所見的空間和環境，也包括他這四年時時感受的，苗栗地方政治生態的變化。

苗栗「進步」力量的匯集和累積

這次九合一選舉，尋求連任的曾玟學以超過一萬一千的得票，成為全苗栗縣議員的「票王」。回顧過去，2014年318太陽花運動之後台灣出現青年參政的浪潮，曾玟學也在其中。成長在台北的他，四年前農曆年後隻身來到人生地不熟的苗栗，投入縣議員選戰，當選苗栗第五選區（頭份、三灣、南庄）縣議員。曾玟學表示四年前自己在沒有宗族和地緣關係的情況下能夠當選議員，除了年輕和時代力量當時的進步形象，還有自己努力的站路口、追垃圾車拜票之外，跟2014年以來，他口中非傳統地方派系的「進步」力量的累積有很大的關係。

「進步」力量怎麼累積？曾玟學拉出了一條橫跨八年的軸線。2014年時，曾參與大埔事件、華隆罷工等社會運動的在地青年陳光軒，代表民進黨參選第五選區議員當選，成為該屆最年輕議員。時間來到2016年大選前，成立不久的時代力量希望取得不分區立委席次，開始有苗栗在地黨工經營政黨票，最終雖然只拿到約5%的選票卻也為接下來的選戰打下基礎。而2018年的選舉局勢，成為這股力量能夠突破的破口。

近幾年苗栗整體人口持續外流，但頭份、竹南一帶因為科學園區的發展，反而有一批新興的年輕人口移入，這也在苗栗傳統的政治板塊中撐出了年輕候選人勝選的空間。曾玟學說，2018年就因為頭份人口增加，第五選區席次從七席變成八席，加上當時有四位現任議員因競選頭份市長或退休未尋求連任，因此空出了五個席次讓新人競逐。

當時除了曾玟學之外，價值相近的黎煥強也在第五選區當選議員，加上連任的陳光軒，以及苑裡的陳品安和竹南的宋國鼎，苗栗縣議會裡進步的年輕勢力頓時增加了不少戰力。雖然在議會中仍舊勢單力薄，但他們一上任就推動加速議事透明，也促成苗栗通過全台第一個針對單一物種的保育條例——石虎保育條例。這些議題和法案過往在議會很難受到關注。

這群年輕議員的加入，伴隨著2019年議事開始直播，也讓苗栗受到全國新聞媒體矚目的次數增加很多。曾玟學自己也多次運用議事直播的影片製作臉書影片，讓自己被議長關麥克風，舉手沒有人理等在議會發言受阻的畫面被更多人看到。「博恩的『苗栗國』那支影片很多人都看過，影片裡面很多畫面是來自於我的臉書，」他認為這也成功型塑了「進步派對抗苗栗國」的形象。

加入「苗栗隊」，支持徐定禎飽受批評

不過四年過去，包括他自己，「進步派」裡似乎也出現了一些變化。在經歷2020年時力退黨風波後，曾玟學改以無黨籍的身分參選，而他也並未支持代表時代力量參選縣長的宋國鼎。相反的他加入民進黨縣長候選人徐定禎帶領的「苗栗隊」聯合競選團隊，並擔任徐定禎競選總部的發言人。

對此曾玟學不諱言部分過去的支持者因此對他不諒解「他們都覺得因為這個樣子所以這次不願意再支持我。他們覺得徐定禎不好，覺得我為什麼要靠過去。」但曾玟學認為「在苗栗共同對抗國民黨一直都是大家的默契」，面對苗栗傳統的保守勢力，團結所有人的力量本來就是他們過去一直在做的事情。「所以我們才會都共同支持這個能夠匯集最大力量的徐定禎。」這次，議會多數青年議員同袍都表態支持徐定禎，另一位無黨籍議員陳品安也和他一起擔任徐定禎競選總部的發言人。

但支持徐定禎的理由只因他更有機會阻止鍾東錦嗎？曾玟學認為「那不是比較出來的，徐定禎就是最好的人選。」他表示徐定禎是候選人中唯一具備行政經驗的人，處理過地方財政，對於財務狀況不佳的苗栗是很合適的縣長人選。但競選團隊沒能在選戰主軸突顯這一特點，反而落入「徐定禎是阻止鍾東錦當選唯一人選」的被動狀態，是曾玟學認為最可惜的地方。

充滿爭議的鍾東錦為何勝選？

聊到這邊我也很好奇，從他與鍾東錦對戰的第一手經驗，他認為被指有黑道背景的鍾東錦，為什麼還能夠順利當選？不過曾玟學先從苗栗的選票基本盤談起。他說過去較嚴峻的時候，苗栗「藍綠」的基本盤大概是7：3，後來慢慢有到6：4，像上一屆徐耀昌與徐定禎的票數差距。這次正因為是鍾東錦，反而有更接近的鬆動跡象，差距拉近到5.5：4.5。「鍾東錦一個人大概拿了43%左右，謝福弘大概拿了11%，然後宋跟徐這邊加起來大概45%」加加減減大概就是上述的比例。

雖然徐定禎仍舊以敗選收場，但曾玟學認為「這是一次又一次打基礎的過程，每一次的選戰都會是有意義的。」他以中二選區當例子，2016年陳世凱以五千多票的差距敗下陣來，但就是有這個基礎，2020年陳柏惟才有可能勝出。雖然之後被翻盤但林靜儀還能再打回來。「那是奠基於一次又一次去催化，然後你讓那個地方派系是能夠解體的。」曾玟學說苗栗不是沒有要改變，是還沒完成這個改變。

這次鍾東錦能夠當選，曾玟學認為最大的關鍵還是他獲得徐耀昌跟陳超明，兩個山線和海線頭人的支持，形塑「藍營共主」的形象，成功操作藍營的棄保效應。「等於是現任的縣長和現任的立委然後下面有十幾個議員為了我掛無黨籍，然後我還有一些配合的鄉鎮市長跟一大堆代表，他的確就是比謝福弘更像是藍營的共主。」他表示鍾東錦的「陸軍」非常紮實，「他跟村里長跟代表跟議員之間，跟鄉鎮市長之間結合是非常非常緊密的。」曾玟學認為這些人當中許多人跟鍾東錦是「利益共同體」所以「你再怎麼說這個人很黑很髒，他們就不會跑掉」。

另一方面，鍾東錦這次的公關操作，不管是面對對手攻擊的反應，或是社群的操作「每一步都做得很好」。「每一次被追擊他就是打悲情牌。」讓對手的質疑看起來像是對個人過去的追殺「你們一直挖我的過去，你們為什麼不好好的談政見，為什麼不好好的想怎麼樣對苗栗人最好」，打他打得很兇，打得很用力，除了沒能把他的支持率打掉，反而使選戰落入負面選舉的窠臼，讓部分選民感到反感。

不過曾玟學並不認同檢討苗栗人選出「黑道」的現象，「投給他的人難道不知道他有黑道背景？難道不知道他是砂石背景？那為什麼這些人還要支持他？」他認為更應該思考的是這些人為什麼仍然青睞鍾東錦「他肯定有他做對的地方」。曾玟學分享一個其中的觀察，他說鍾東錦長期經營個人樂善好施的形象，像是把議長薪水捐出來當獎學金，或是這次選後把選舉補助款全數捐給社福機構。他說很多老人家因此對鍾東錦留下好印象「他現在做得不錯啊，當議長當得不錯啊。」你批評他反而會被認為過份。

「政治翻轉」要慢慢累積

談到未來苗栗的政局發展，曾玟學說他覺得鍾東錦是個聰明人，不認為未來四年鍾東錦會像過去劉政鴻那樣搞到苗栗抗爭四起。不過從25日議長選舉結果可以看到，過去鍾東錦在議會的副手李文斌以壓倒性的票數當選議長，等於縣府、議會都在他掌控之下，保守勢力主宰的地位未被撼動，情勢必定比過去更為嚴峻。

但曾玟學仍對未來保持樂觀，他相信光是有像他這樣行事作風的政治人物存在，對於地方政治文化就會產生改變。「有人找我們做事，我們是不可能向你收錢的，然後一些爛事也不要來找我們喬，我們也不會被收買」曾玟學說「我們會一直不斷推動進步的東西，我們自己的選舉文化就是我們心目中比較進步的文化。」

從2014、2018到今年的選舉，在苗栗可以明顯看到不管是鄉鎮市民代表或是縣議員的層級，都有越來越多年輕人參選，選上的也不在少數。曾玟學認為過去幾年自己與戰友在議會的努力已看到一些成效「那代表這些人的耕耘，是有效的」，他相信更多年輕人投入，會對苗栗的政治慢慢帶來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