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職場有言論自由嗎？從台大醫院企業工會裁決案談起

炎炎夏日，高溫難耐，一劑透心涼的好消息在近期振奮了台灣的醫界勞工運動。台大醫院企業工會於7月8日發布新聞稿，表示勞動部認定台大醫院違反《工會法》，違法事由是工會申請張貼三張有關勞權紀錄片、休假權益及紅利績效海報，在去年年底全部被院方拒絕。

筆者將以自身參與本次裁決調查開庭之經驗，結合另外兩件醫療工會所面臨的事件，向讀者說明現今台灣醫界封閉保守的文化，如何限制員工的言論自由。

台大醫院三度拒絕工會張貼勞權海報

去年11月20日，台大醫院工會遵守院方發布的《公布欄使用規則》，申請張貼台北市政府勞動局主辦的「工會影像發表會」之海報，發表會的影像包含護理師的勞權紀錄片，而海報內容也包括邀請醫院員工踴躍加入工會的資訊。

當時又因為2020年初的總統立委大選日期將近，工會接獲員工反應醫院排班問題導致員工可能無法順利回鄉投票，因此在同月29日向院方申請張貼「選舉日應為休假日」之海報；也在去年年底，同為公立醫院的台北市立聯合醫院爆出苛扣醫護人員薪資及獎勵金，工會因此案件，於12月3日申請張貼提醒台大醫院同仁注意「紅利績效獎金變動」之海報。

但因為這些海報載明工會入會申請資訊及簡介，遭到台大醫院院方一一駁回。

今年1月，工會裡的護理師及醫師成員，下定決心向勞動部提起「不當勞動行為裁決」，這些醫護人員靠著極少的休假及休息時間找出證據、研讀法規與判決、撰寫書狀，和院方聘請的三位律師為此案答辯半年之久，經過努力不懈的爭取，終於使勞動部認定台大醫院構成不當影響、妨礙及限制工會組織活動。

北市聯醫將工會專職人員趕出財務說明會議

另外，去年6月端午節開始，台北市立聯合醫院（下稱北市聯醫）員工連續好幾個月遭遇院方全面減發薪資及績效獎金，同年11月，百位醫護人員走上抗爭之路，此案引發媒體關注。除了許多台北市議員公開質詢以外，也迫使院方於去年12月對員工召開多場財務說明會議。孰料，原本應對受僱醫師詳盡報告的財務說明會，幾乎所有場次都開在醫師的門診、上班時段，醫師以病患就醫權為優先考量，完全無法親自參與。

台北市醫師職業工會曾透過多次議員索資及與北市聯醫院方公文往返，仍無法釐清健保制度影響及聯醫經營虧損根本原因。12月26日，筆者親赴財務說明會議全程聆聽。會議順利進行至尾聲，當筆者欲代替未能出席的醫師會員，針對院方未盡詳細說明之處進行提問時，聯醫院方卻表示：「非院內員工，不得發言及入場，請你出去！」，將筆者趕出會場。

台北市長柯文哲及北市聯醫總院長黃勝堅曾於議會答詢議員時，承諾資訊公開透明，但時至今日，由基層受僱醫師所組織的台北市醫師職業工會，仍被北市聯醫院方拒於門外，無法將對於北市聯醫財務經營的想法，以最直接的對話方式和院方互動與協商。

屏基醫院「關切」工會理事長臉書發文

最後則是今年6月發生的2020年第一場大規模勞工遊行，6月13日正午，數百人齊聚屏東市街頭及縣政府。許多工會團體聲援屏基工會理事長詹智鈞醫師，反對屏東基督教醫院無理由解僱一位對偏鄉奉獻整整七年的神經內科主治醫師。

詹智鈞醫師除了在這七年帶領醫院通過評鑑、病人門診量及業績維持良好，更在2018年協助成立屏基工會，擔任創會理事長至今。他也時常在個人臉書頁面公開發表醫院員工的勞動困境，並且支持財團法人醫院應比照國營事業設置勞工董事。

詹智鈞醫師曾於遊行演說時，向媒體及聲援的工會團體表示，自己在臉書的言論近兩年曾遭到院方關切，表示屏基院方希望他不要再批評院方的管理政策。現今，詹智鈞醫師已被院方解僱，因主治醫師不適用勞基法，而步上裁決與漫長的民事訴訟之路。而屏基院內許多員工，看見院方如此「殺雞儆猴」的行動，更是害怕挺身而出，擔心加入工會、提倡改善醫療職場勞動權益可能會讓自己失去工作。

台大醫院工會勝訴的意義

擁有不受審查與限制的「言論自由」，一直是台灣的驕傲，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第19條載明：「人人有權享受主張、發表意見的自由；此項權利包括持有主張而不受干涉的自由，和通過任何媒介和國界尋求、接受和傳遞消息和思想的自由。」以此檢視上述事件，我們不禁要質疑，台灣的醫院，真的有給員工一個十足令人信任、由下而上的意見反應管道嗎？

勞動部認定台大醫院違反《工會法》這份裁決書的意義，不僅是單一企業工會的勝利，而是提醒全台灣的醫院經營者，台大醫院做為台灣醫界龍頭，明目張膽地禁止員工發表與職場權益相關的言論，已經遭到法律制裁。

工會對經營者所為之任何關於職場法規及勞動權益的言論，經營者應負有容忍之義務，更要進一步改善獨裁、單向的經營觀念。改善血汗醫療、促進勞資和諧，才是留住優秀人才，讓醫護全心全意照護病人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