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MyVoice》到《隧道》:棒球少年的B面人生 ft. 陳卓

聯合新聞網 鳴人放送
圖/鳴人堂製圖

(※ 文:許伯崧,鳴人堂編輯)

「那個棒球逐夢少年,後來怎麼了?」2018年4月,一篇由前米迪亞暴龍隊球員呂祐華發表的「爆文」在社群媒體上竄燒,這篇〈十年昨日〉回憶的是十年前的職棒「黑米」假球案,呂祐華當年甫加盟暴龍隊,目睹隊上各種光怪陸離的「放水」情事,以及身為隊上一員,那有如身陷泥濘且動彈不得的無奈。

〈十年昨日〉原刊登在《MyVoice》運動專欄網站,本站聯繫上《MyVoice》創辦人陳卓,這才發現,當年陳卓與夥伴王博洋一個大三、另一個才大二,兩人是台大學長學弟的關係。陳卓受到洋基退役球星吉特《球員論壇》(The player tribune)影響,打算利用商學院所學專業,將課堂理論實際運用於網站創辦上。但很快的,陳卓發現原先計畫「流量換現」的理論終究是理論,「換現」這件事還涉及到網站的規模大小等現實問題,但先發名單都填上了,陳卓也只能戴上手套跨上紅土登板投球。

《MyVoice》的開始與結束

「〈十年昨日〉是網站上線後的第三篇文章」,陳卓說,這篇稿子他收到時便直覺「會中」,估計會有極大迴響,他就像壘包精算師般想著,「這篇爆文帶來大量讀者後,得讓讀者有其他文章可看」,於是〈十年昨日〉成了先發打序第三棒的不二人選,強棒出擊,夾帶著滿場觀眾的歡呼聲,《MyVoice》運動專欄自此打響知名度。

2018年9月,本站採訪陳卓與王博洋兩人撰寫〈我的故事,由我來說〉人物報導,當時兩人說生澀是生澀,或許也因為平常都是他們採訪、拍攝運動員,鮮少自己被採訪、被拍攝紛紛大喊「好奇怪啊」。時隔兩年,陳卓畢業、服兵役,學弟王博洋考上研究所、一邊尋求職業球隊工作的機會,《MyVoice》雖然經過兩年的洗禮,有愈多運動員的故事被發表,但卻未續約第三年的網域,如今網站已不復存在。

問陳卓怎不續約?陳卓回說一年六、七千元的網站費用不是問題,卻苦無人手接續營運,「畢業前我們曾經嘗試創立社團,希望以社團模式延續網站生命」,陳卓說學弟們告訴他,後幾屆真的沒有人了,不是說沒有人力,而是沒有志在經營運動媒體的同學。「就算付費了、網域也要回來了,但一個沒有持續更新的網站,也僅是剩下如線上雲端硬碟的功能」。陳卓認為既然結局相同,那把《MyVoice》網域要回來,跟開雲端文件供人瀏覽,都是殊途同歸。

《MyVoice》收了,更早前想以投球為生的棒球夢也醒了,雖然顛峰時球速來到130公里,但他說狀況好時也只能擦到更高階層的邊緣,「有些事是你再怎麼努力也達不到的」,陳卓只好放下手套,拿起企劃書規劃他的運動媒體夢。但這次,連運動媒體夢也得真的放下了。

圖/陳卓提供

棒球少年的音樂人生

但人生就是在「放下」跟「拾起」間不斷地放下與拾起。陳卓放下棒球這場夢後,連退伍後到職僅兩月的外商工作也一併放下。在陳卓母親眼中「止所當止」的他,知道自己的球技極限後,卻又「行所當行」毅然決然地打算以全職的時間投入音樂創作,並以獨立音樂創作人之姿製作個人首張專輯《隧道》:一張講述年輕的迷惘與不安,如同走在黑暗隧道只剩一片魆黑,不僅失去層次,「盡頭」的意義在隧道中也不成立。

走過隧道 走過一路朝思暮想 我在這裡呀
我唱出的歌 能傳到遠方 或只是空蕩的迴響

走過隧道 外頭是否繁花盛放 你會等我嗎
若用盡所有倔強 在看不見光的時候
相信前方有光

對於陳卓從棒球選手轉型創作歌手,他不覺得有所謂的「轉變」。他說,其實他學習唱歌約十年時間,而從國中加入新詩社後開始學習新詩創作,也嘗試寫詞,但說到唱歌,陳卓說自己是在大四畢業找工作前突然「開竅」。「學習唱歌的成長曲線很平緩,你必須接受十分努力才有一分收穫的過程」,陳卓說,與其說是「點開技能」,不如說是過去的練習逐漸水到渠成,「當你做對了一件事後,其他事也跟著都對了」。

陳卓回憶當時點開技能的瞬間「唱到頭聲的時候你會捨不得走」,於是他開心的不斷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歌,唱到聲音都啞了,深怕這項得來不易的技能稍縱即逝,但後來發現就跟學會騎腳踏車後一樣,你想忘掉怎麼騎都很困難。詞有了,手邊也有一些過去累積的demo,唱功更來到新境界,陳卓接著再創作了四、五首歌,製作一張專輯的想法已如從手中執出的四縫線球,只等待被捕手接補。

「我原本想得很單純,以為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進行創作」,陳卓說後來他進到外商公司上班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他觀察到,公司一到忙季「會忙到沒道理」,後來他找了主管深談,雖說不算支持陳卓放棄外商的高薪工作,但完全可以理解陳卓的想法而鼓勵他勇敢逐夢。但陳卓自己又是怎麼想的?

「以我們這些有所謂高學歷的人來說,今天要放棄外商的工作去搞音樂創作,其實就連自己都會覺得機會成本太高、無法放棄,反而讓你無法放手一搏、勇於嘗試」,但陳卓反思,只有認為自己 nothing to lose的時候,才有機會把事情做好。於是,「台大高材生放棄令人欽羨的外商工作」全心投入專輯製作,彷彿成了人們眼中不理性下的理性選擇。

但辭職後投入音樂創作面對的首要難題,反而不是在藝術創作上,而是「獨立」音樂人的身分讓他幾乎將所有的時間用在聯繫窗口、處理文件、印刷看樣等「行政事務」上,用在真正的音樂創造時間反而被大幅壓縮。尤其《隧道》陳卓更擔任全專輯詞曲創作者、製作人以及影像導演,分身乏術、或說焦頭爛額才更現實顯見其艱難處境。此外,缺乏行銷資源與曝光也是獨立音樂人最大的困難,不僅缺乏宣傳預算,也難以被推上如政府的藝文活動演出、音樂節或是音樂串流平台。

即便獨立音樂人缺乏行銷資源是人人皆知的現實問題,但《隧道》專輯中如〈十五樓〉、〈愚人節〉、〈背光〉與〈有一天〉在串流平台上都有不俗的流量表現,11首歌曲更橫跨民謠、抒情、搖滾、Funk、Disco等曲風,而熱愛棒球的陳卓,更以〈背光〉一曲延續他對棒球的愛,目前該曲已授權職棒球團改編為球員應援曲,將於中職新球季登場。

令人注意到的是,專輯中的〈白色〉一曲與饒舌歌手單珩奕合作,歌曲名稱看似潔淨純白,但背後說的,卻是台灣在威權統治時期的「白色恐怖」議題。

白色恐怖對像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來說,它有著什麼樣的意義?陳卓說,白色恐怖對他而言,不是政治議題、而是人權議題,其廣泛涉及人民基本權利,不管你是什麼政治立場,都應該知道什麼事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他說他雖生長於已民主化的台灣社會,但大學接觸了白色恐怖的歷史、走訪景美人權園區,以及閱讀政治受難前輩的故事後,他認為〈白色〉這首歌是要讓更多人知道這段歷史,「至於對白色恐怖的評論,就留給大眾評價。」

白色恐怖 還在重複上演在世界的角落
那些事件太真實不是小說
石碑上的姓名個個罪不及死
但是他們卻都沒能活著會晤妻子

希望你不要忘記
現在享有的民主其實
曾是獨裁下名副其實的希望
瞭解事實可以撫平傷口
讓傷痛藉著回顧歷史疏通

除了沉重的歷史議題〈白色〉外,〈賦格〉則是另首帶有哲學思考的創作。陳卓解釋,在製作專輯的時候他便想做Live session的錄音,「所以如果點開節拍器聽這首歌,會發現它的節拍都是不一樣的。」

他補充,在做這首歌的時候,他把vocal作為樂器的一種,沒有主唱、沒有伴奏,聲音便是樂器之一,曲中更有長達兩分鐘的獨奏,陳卓說,他與樂手都是23到25歲間的年輕音樂人,他想用各自手中的樂器對話,更在曲中更設計了對話順序。陳卓說,這首歌稱不上流行歌、甚至也不是歌,他只是想把這樣的對話給錄下來。他認為,〈賦格〉足以承載《隧道》專輯的重量,也描繪出了他與幾名年輕樂手,這在最該充滿衝勁的年齡卻伴隨著各種迷惘與忐忑的狀態,並反思「是什麼讓你可以堅持創作?」

那狂樂 那忐忑
算殘忍 或值得
過一瞬 或一生
誰比誰 更中肯

我願唱張網 撐住你墜落
願時間縱容 趁還有把握
我願是晴空 也看你降落
生命在 千軍萬馬後
用寂寞 陪伴你寂寞

「雖然我現在還不是很紅的歌手,我的朋友也不是很紅的樂團」,陳卓說以前會希望自己的歌很多人聽,但現在他反而想,一首歌如果少少人聽,但一個人聽很多次就好了,「希望我的歌可以打動人,在你需要的時候陪伴你,讓你不孤單,我覺得那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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