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魯閣山月村的回音——側寫「村長」鄭明岡
不久前有一則新聞出現,纏訟11年的士林科學教育館遷建工程弊案,被告徐國士宣判無罪。徐國士是花蓮太魯閣國家公園第一任處長,布洛灣、山月吊橋的恢復都是他計劃出來的,說起來對太魯閣居功厥偉。調職台北之後擔任士林科教館館長,涉入弊案令人驚訝。
「宣判無罪」也讓許多支持者額手稱慶,鄭明岡就是其一。今日本文不談徐國士,而要認識太魯閣的山月村,與「村長」鄭明岡。
太魯閣的山月村
山月村是花蓮太魯閣國家公園委外經營的部落式度假旅館,在國家用地不得任意改造的規約下,它只有32個房間,無法接大量團客。又無游泳池、卡拉OK、電動遊樂設施等,可能讓人覺得「好山好水好無聊」,然而它甚受背包客喜愛。
一棟棟的小木屋被蒼翠群峰包圍,那種與自然生態結合的感覺,如何能不忘憂?「布洛灣」在原民語中是「回音」的意思,因此村長(即老闆、總經理)鄭明岡會教你,來到這裡要放空自己,沒事對著山谷吶喊,愈大聲愈好;然後聆聽山谷傳來的回音,尋找「自己的聲音」的感動。
山月村還有一個重要特色,員工清一色是太魯閣族人,反而老闆鄭明岡是唯一的漢人。顧名思義,太魯閣族多集中在花蓮中橫的太魯閣一帶,最早由南投穿過中央山脈的奇萊山、沿著立霧溪定居下來,是台灣原住民16族之一。故而說太魯閣族的前身是泰雅族,並不為過。
鄭明岡年約66歲,是眷村子弟,成長時期曾住過高雄、新竹、台北等地,最後在花蓮落腳。他曾於台北福華、花蓮美崙飯店工作20年,最高職務是副總經理。然而,他的終極夢想是「擁有自己的飯店」。一天,機會來了,他向太魯閣國家公園的山月村標下經營權,並於2003年正式營運。他自稱「村長」、「全國眼睛最小的頭目」,建立自己的品牌特色。
鄭明岡的父母隨國府遷台,他是標準的「外省第二代」,與台灣原住民毫無關係。他祖籍湖北,卻只陪伴老母回去過一次,來去匆匆,沒留下什麼印象,也談不上鄉愁、感情等。但若談起台灣原住民他可是眼睛一亮、如數家珍。
保存文化的心力
鄭明岡曾於2011年10月,與新台灣人文教基金會合辦「紋面家族再現——紋面民族文化傳承活動」,親自從花蓮開車至苗栗的泰雅部落,迎接數位紋面耆老來到山月村。
「Patas」(紋面)是泰雅族的重要文化,象徵泰雅人的生命觀,也是族群辨識的符號。活動當天,107歲的泰雅阿嬤拉瓦度悠帶領傳唱,中年的泰雅族夫婦達力和莎韻,從長輩手中接下弓箭、織布和玉米等物品,具有高度象徵意義。
鄭明岡感慨道:「年輕人受到現代化衝擊,已不相信祖靈了,更視紋面為不雅。再說耆老,今日出席者僅是少數,因為許多人臥病在床、不堪勞頓、一個個凋零,再不喚醒年輕一代的意識,文化如何傳承?」鄭明岡出錢出力舉辦活動不為別的,也無生意經,純粹是為保存文化盡一分心力。
因此山月村為住宿者舉辦的日常活動,除了跳迎賓舞、吹奏口簧琴,還有許多寓教於樂的用意:以木炭紋面、在草坪上抬山豬(由人偽裝)、以陶製山豬酒杯盛裝小米酒。住客在嘻哈之餘,不知不覺薰染了原住民文化。
待人處事的用心
鄭明岡對員工的管理採恩威並施,是典型的「把員工當家人」,可能與他膝下無子女有關。舉凡專職者的喝酒、戀愛、騎摩托車都有規範,更不容許品性不良。至於兼職者的課業與學習,他時時扮演家長的角色緊盯著。一般的薪水、獎金、嘉勉、協助家庭度過難關、鼓勵進修,他可從不吝惜。
記得數年前我隨他至秀林國小的畢業典禮觀禮,那是因為課餘之暇來山月村跳迎賓舞的小朋友畢業了,村長趕來送禮物:一人一個紅包,讓旁觀的我甚為感動。鄭明岡還長期資助太魯閣族木雕藝術家西又比林,大量買下他的創作展示在山月村大廳。一次,遠見・天下文化的高希均教授買了一座木雕山豬,因體型龐大,鄭村長還親自開車送至台北高教授的家裡。
鄭明岡曾經接待過許多名人,其中一位是2009年帶著兩個女兒入住的影星林青霞,看著女兒在草坪上滿場跑,相信青霞媽咪內心應有無限滿足。又有一次生態作家劉克襄悄悄地住進來、悄悄地離去,然後在聯合報上發表一篇推介文章,把鄭村長嚇一跳,「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住進來的。」
越在地就越國際
這樣說來,山月村天天客滿、荷包也滿滿囉?不,鄭村長常因捉襟見肘而苦惱,原因還是在於房數僅32房,無法接團客,只能接散客。可知僅有口碑而沒有好的營運數字,也是枉然。不久前因疫情故入不敷出,村長堅持不裁員減薪而賣了一輛車應急,讓知情者皆心疼。
鄭明岡曾說:「越在地就越國際」,誠哉斯言。這位台語、原民語都說不好的外省第二代,一輩子都奉獻給這塊土地,在我看來,已勝過許多膨風虛假者。鄭明岡與太魯閣國家公園簽訂的合約是20年,目前已17年過去了,三年後必定有許多人參與投標。
三年後的山月村花落誰家?還是鄭明岡經營嗎?還保持太魯閣的原民特色嗎?一切都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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