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警察還是暴力集團？談「抓錯人」的烏龍緝毒案

近日媒體報導指出，刑事局日前破獲跨國販售大麻花、海洛因磚的販毒集團並成功收網逮捕主嫌，但過程中卻傳出誇張的烏龍逮人事件。報導指出，員警錯認無辜路過民眾的車輛是嫌疑犯所駕座車，當街攔車、衝撞並開槍將人拖下車壓制上銬。

從相關行車紀錄器可以看到，事發當下突然有幾輛可疑轎車攔截無辜路人車子，當路人加速駛離後，隨即遭到另一輛汽車撞擊，接著幾位便衣人士衝上前擊破車窗，這樣的場景，如果沒人出來說明這是警察，相信社會大眾都會以為這如果不是暴力討債集團，就是黑幫份子滋事尋仇。

便衣刑警未表明身分，不但違反《警察職權行使法》第4條前段「警察行使職權時，應著制服或出示證件表明身分，並應告知事由」之規定，所駕駛之車輛與一般常見之警車亦不相同，更未以鳴笛或廣播等可辨別身份之作為，就半路攔車、衝撞開槍，於破窗逮人的第一時間也未告知身份，顯然將《刑事訴訟法》、《警察職權行使法》拋諸腦後。

根據報導指出，刑事局國際科向媒體解釋：

第一時間無法判斷楊男座車是否與運毒集團有關，造成誤會深感抱歉，過程中警方開槍和使用強制力，是依比例原則、最小侵害手段執行。

「無法判斷楊男座車是否與運毒集團有關」，這種說法令人懷疑刑警局情資蒐集與辦案的能力是否及格。

然而，就在社會大眾撻伐之際，有名王姓「警務人員」挺身而出，更以「警方絕不是抓錯人」斗大標題為刑事局背書。不過，據說凡是員警投書捍衛警方獲媒體登載，無論內容如何，均可記嘉獎一支，這名警務人員是否也是為嘉獎而來？

事實上，該篇文章錯誤百出，司法流言終結者本次就來為各位一一破解。

社會大眾該檢討？

該篇文章指出，7月嘉義台鐵站發生鐵警遭刺殉職事件，社會大眾還在聲援警方強硬執法，卻在本次事件高聲質疑員警執法方式，認為社會大眾用兩套標準看待員警，應該檢討。

然而，這樣的論點即建立在錯認的基礎上，鐵路警察遇襲與本次主動攻擊無辜民眾，事件本質顯然不一樣，文章一開頭卻以此為基礎，認為社會大眾兩套標準，更要求社會大眾檢討，恐怕，該檢討的不是社會大眾。

在鐵警事件時，司法流言終結者也曾撰文〈誰讓鐵警成殉職「英雄」？談那些沒拿刀的共犯們〉聲援，在多數員警違法濫權的案件中，本團隊也多次撰文批評，然而，批評就等於無條件不支持嗎？聲援就等於無條件支持嗎？社會大眾所支持的，恐怕是員警「依法執法」，而不是一味地無條件支持。

再者，文章指出本次緝毒案件動員約50名員警，是警方高度重視之案件，反倒質疑楊男不但在員警攔檢原本鎖定之可疑車輛時「開車路過該處」，更「變換車道、加速疾駛」而去，才會造成員警起疑。因此，對於員警衝撞、開槍、砸車、壓制、上銬等粗暴行為，均是情有可原，主張被害人及其家屬與社會大眾應予以體諒。

然而，如果一件專案動員多達50名員警，卻無法完全掌握毒犯相關的完整情資，不禁令人質疑，在多數社會運動上「動得很厲害的國家機器」是否在這時完全停擺了呢？況且，誰知道這群便衣人士突然攔車、衝撞，是警察還是暴力討債集團？誰知道這群便衣人士在那邊抓毒販？

文章對於因為情資蒐集不全，而導致的爭議，卻說是情有可原，更要求體諒。面對員警未依法執法，恣意進行攔檢、搜索甚至憤而三字經脫口而出的民眾，才更是情有可原，更該被體諒吧？員警可否不要再濫權移送民眾妨害公務了呢？

員警執法疏失，「道義補償」合理嗎？

文章接著指出，員警在確認抓錯人後，立即向民眾道歉解釋，並「出於道義」要「補償」被害人，認為員警如此作為合乎情理法，更是國際上少見，並認為該跨國毒品案最後逮捕9人，不應該讓員警在「毫無違失」的情況下「抓錯人」的事件抹殺功勞，而警方事後願意以「道義責任」補償和解，也值得肯定，主張大眾不該苛責，長官也應公開表揚。

上述警務人員的觀點，其實前後矛盾。標題寫「絕不是抓錯人」，文章後段怎麼卻翻供承認抓錯人了？能否麻煩這位警務人員前後口供一致呢？貼心提醒，這樣開門見山地破題，卻在最後申論時推翻標題，申論題會直接0分喔。

再者，既然文末也承認是抓錯人了，又何來「毫無違失」之說？前新北地檢署檢察官所著〈緝毒開槍撞車抓錯人案〉（上）、（下）兩篇文章所詳細的分析可見，這不但不是毫無違失，更是錯得離譜。

此外，文章所稱「道義補償」，恐怕也是對我國法治的莫大侮辱，依照《國家賠償法》第2條第2項前段規定「公務員於執行職務行使公權力時，因故意或過失不法侵害人民自由或權利者，國家應負損害賠償責任。」

也就是說，這整件事件，顯然就是國家賠償事件，本就應負損害賠償責任，警方卻說是基於「道義」而「補償」？連造成損害的賠償責任與義務，都能扭曲成道義與補償，實在令人費解。

另，衝撞員警事後拿出4萬說是賠償，但這種「私了」的方式是否妥當，經費來源為何？是警員自掏腰包還是專案經費？若是後者這樣挪用是否合理？都需檢討。

忽視程序正義的結果

司法流言終結者屢屢強調依法執法之重要性，也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程序正義」之觀念，希望喚醒社會大眾的重視，卻時常遭警政與部分民眾質疑，甚至被要求「請你們示範如何不違法然後抓到毒犯」。

然而，此次「抓錯人」事件，不就正是忽視程序正義所肇生的最極端結果？試問，哪天你在半路上開車，遇到幾輛車、一群人攔截、衝撞、開槍、砸車、壓制、上銬，你能辨別這些人是警察還是暴力討債集團嗎？又是否能忍受遭受這樣的對待？事後還被要求「體諒」，甚至看到「情有可原」並且是「基於道義」才「補償」的說法，又是作何感想？

看到這次警方毫無程序正義可言的濫行攔截、衝撞、砸車，與暴力討債集團或黑幫分子尋仇無異的舉動，讀者們還覺得縱容員警違法濫權、漠視程序正義所造成的後果，離自己很遙遠嗎？

程序正義，不只是文章中的詞句而已，更是社會大眾都應關切的議題，是執法者心中時刻不可忘卻的最高指導原則。

針對此事件，警政不但不應公開表揚，更應公開向社會大眾致歉，並嚴正檢討、懲處相關情報蒐集及分析人員，莫讓解嚴近30年的台灣民主社會，走回警總年代的恐懼之中。

• 司法流言終結者：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