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博硯／不能造成別人不便？從長榮空服員罷工看台灣勞動困境
長榮空服員罷工進入第12天了。據媒體報導，有部分空服員已經試圖取回個人證件，回到工作崗位了，但同時，繳交證件給工會、參與罷工的人數已突破2,300人，顯見這次罷工趨向僵持。
不同於3年前的華航空服員罷工，及今年的華航機師罷工，這是第一次發生在民營公司的罷工行動。此外，相較於華航，工會與公司協商的過程中，長榮公司的態度明顯更為強硬。
工會訴求勞工董事違法嗎？
這次罷工的焦點之一是設置勞工董事，《國營事業管理法》第35條規定，國營事業的公股董事應該要有工會推薦的代表，因此大多數國營公司都有設置勞工董事。華航在上次罷工抗爭前，也已設有勞工董事，所以這並非上次罷工的重點議題。
但是對於私人企業而言，設置勞工董事意味著讓勞工參與公司決策的過程，在一般私人公司中甚難想像。何況長榮被外界稱為保守型家族企業，更容不下任何外人進入董事會。
長榮資方與勞方對於設置勞工董事的立場不同，這要從罷工程序談起。而依據現行的《勞資爭議事件處理法》，罷工其實有很嚴格的條件。
首先，罷工的原因，必須要是針對勞動條件的「調整事項」。也就是說，如果爭議是來自於法令、團體協約等文件賦予勞工的權利，是不能罷工的。因為這些是資方依法要給勞方的待遇，保障這些條件是行政機關的責任，若不遵守，當然就會有行政上的處罰。
而長榮資方認為勞方爭取勞工董事與勞動條件無關，所以不應是罷工的原因。顯然長榮認為，勞動條件只能是傳統認定的工資、工時等，對此，多位勞動法學者均否認長榮的看法，也在日前立委質詢勞動部長許銘春時，受部長肯認「合法」。
設置勞工董事這項訴求強調的是勞工（工會）參與公司經營運作、企業治理民主化，希望公司在經營方針、管理措施上可以兼顧勞工利益。雖然現行法沒有規定，但也沒有禁止。而公司之所以無法擔保勞工董事的產生，是因為公司的董事都是選任的，所以除非有大股東支持，否則很難有勞工董事的選任；除非公司與工會簽訂團體協約，讓「公司推動勞工董事設置」成為團體協約的內容。
接下來，罷工程序必須先經過調解，調解不成後，才交由工會會員投票，工會必須以直接、無記名的方式投票，且經全體會員過半數同意，才可以罷工。因此，一個勞資爭議的爭執，從最一開始到實際罷工，需耗時許久。
工會組織率低，臺灣人對合法罷工無感
事實上，有些職業是不能罷工的，或是必須先由勞資雙方約定「必要服務條款」才能罷工，例如醫院員工等。不過如果以德國的角度來說，這個必要服務提供的「服務」，在習慣享受便利服務的臺灣人眼中，一定很不便利。
另外，臺灣工會的組織率甚低，僅有百分之十五的勞工加入企業工會，乃至職業工會大多只有辦理勞健保的功能。這些數據都反映出，臺灣勞工對於「利用法律規定去爭取權利」仍沒有概念，或是無感。
整體來說，罷工在臺灣非常少見，所以我們看到的罷工新聞多是國外新聞，例如有些歐洲公司，一年可能就罷工了數次。但對臺灣人來說，罷工就是一個難以想像的事情，我們的忍耐度非常高，總是要到達一個臨界點，才有可能爆發。
所以，這些積極參與罷工的勞工，即使在心理層面承擔了很大的壓力，也願意冒著被清算的危險選擇罷工，因為他們認為，如果不採取較激烈的手段，是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的。
台灣勞資關係不對等，罷工是勞方對抗資方的手段
在上次華航機師罷工就被提討論的罷工預告期，在這次也重出江湖了。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工會即依據法律通過投票，這意味著著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罷工，此作法不就是預告嗎？長榮公司在此之後，除了持續談判之外，是否有提早準備好罷工的人力調度、旅客處理等問題？這點其實也應該要深入檢討。
罷工確實對民眾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尤其如果罷工的行業是公共服務業，預告可以降低影響，但是預告同時也會減低罷工對資方的衝擊，甚至會造成工會或會員的壓力，所以制度的選擇就必須非常慎重。
以年初的機師工會罷工為例，如果機師在一月預告大年初一、初二罷工，即使已經預告了，大家還是出不了國，甚至浪費一個春節假期，民眾會願意接受嗎？如同上面所說的，臺灣勞工對於爭取權益一事仍是無知或無感的，長期下來，在勞資關係上，資方的地位依然遠高於勞方。罷工權等勞動三權，就是法律賦予勞工用來對抗資方的手段，也是國家設置來平衡勞資關係的方法。
所以，如果我們還要規定更嚴格的罷工條件，必然會使這個勞資關係更失衡，政府也會需要花更多力氣去維護勞方權利，否則，這些為公共利益犧牲的勞工，得不到任何權利保障。
長榮航空公司雖然是一個家族型企業，但其實早已上市，有非張家的股東。然而臺灣長期以來的公司法制，在實務上仍無法落實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要求，這也是這次罷工難以解決的根本問題之一。
（原文授權轉載自「思想坦克Voicettank」，原標題：〈從長榮罷工看臺灣罷工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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