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駿逸/如何與孩子談二二八、白色恐怖與轉型正義?

聯合新聞網 特約作者
台北市長蔣萬安前往台北二二八紀念館與曾英峰二二八受難家屬見面。 圖/台北市文化局...

在考慮是否要接這個邀稿時,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也該問問蔣萬安。

我不是要酸他。我是一個台灣人,是一個教育工作者,我認為蔣家的觀點跟角度,是瞭解這些事情的重要線索。我是真的想知道。

讓孩子好奇的二二八歷史俯拾即是

大多時候,我是從日常生活裡遇見的事物當作引子,來切入二二八、轉型正義與白色恐怖的話題。像是在新竹縣竹東鎮的後山上有一座萬壽亭,當我跟孩子們經過這座涼亭時,我就會這樣介紹:「這座涼亭是1969年10月30日蓋來拍馬屁、祝賀一個人生日快樂的。」

或是在經過新竹市政府後頭的旭橋(現名為成功橋)時,我會指著橋頭的方向說:「幾十年前有一台軍用卡車停在那裡,軍人從車上用機槍掃射,很多人死掉。」

在新竹城隍廟的新復珍餅店前,我會說:「二二八的時候,有一個軍人從店裡買餅出來,突然間莫名其妙被一堆人圍毆。再過去一點的地方,有人把一間店裡的貨物全都丟出來馬路上,放火燒掉。」

站在歷史文物的前面或上頭,像是這樣把歷史的某個段落用話語召喚到眼前,通常可以勾起小孩的好奇,讓他們願意聽我講一個短短的故事。如果我把氣氛抓得好,就會得到講第二個故事的機會。

把自己活成一個想要瞭解這些的大人,我認為這是跟孩子談這些事情的最好方法。這樣一次又一次,生活在我周遭的孩子們自然而然就對這些事情略知一二了。

圖為新竹市二二八紀念碑,以彎曲的竹,面向事件地點的旭橋。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引領孩子走進曾經不堪回首的歷史現場

當然,有許多大人對這些事情提不起興致,但又覺得,這些是應該要讓孩子接觸的重要之事。我也會為這些家庭和孩子設計活動跟教案。

我會帶孩子們去有如複製人軍團基地的慈湖兩蔣紀念園區,那裡有難以計數的蔣中正銅像,看著這些銅像(彷彿他們也看著你)說蔣中正隨手判決死刑的故事,無論太陽多大,都正好陰森;或去鄭南榕紀念館,對著焦黑的編輯室描述鄭南榕在台灣人腦海裡點燃的自由之火;也會去景美人權園區,看看美麗島大審的軍事法庭,把陳菊給台灣人的獄中遺書說給孩子聽;也曾去拜訪施儒珍的弟弟,請他帶我們去看施儒珍當年躲藏的那面牆邊(後來重建的),說施儒珍半夜從躲藏的牆裡爬出來,看著女兒睡臉的心情。

在這些地點講故事,總是讓我起雞皮疙瘩。這些故事幾乎都不太需要虛構什麼高潮迭起的劇情,只要從裡面選出讓我們自己揪心的部分,用孩子的語言說給孩子聽,孩子也幾乎都會被打動。

圖為桃園兩蔣紀念園區。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重要的是,不要用強迫或利誘來摧毀小孩的興致,而是要花時間準備、安排或等待機會。

這樣一次又一次,孩子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台灣有這一段歷史和這些人物,他們有了初步的準備,得以在某一天踏上進一步瞭解的旅途。

這些準備好的孩子們(或者動機沒有被摧毀的孩子們)會進入課堂,跟我一起累積知識跟經驗。我們會讀書,像是周婉窈老師的《少年台灣史》,以及極適合入門的《百年追求》。他們會知道二二八事件,知道當時台灣人的努力以及與國民政府的周旋,知道了那年三月的血與火,知道接下來數十年戒嚴時期台灣人的恐懼、怯弱與傷痛。

圖為鄭南榕。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理解這些歷史,像是陪孩子拼拼圖

假如孩子們知道了這麼多,下一個問題通常自然而然就會浮現:所以,誰是壞人?

為了跟孩子們一起回答這個問題,我們找到二二八與白色恐怖時期特務與警察的口述歷史,試著搞懂他們是如何思考、如何行動;我們也從當時的警察刊物裡,看到政府提供給軍警人員的資訊是如何有意地增加偏見與誤解。

如果還有機會,我們也會介紹台灣的共產黨及社會主義者,說明他們的理想與行動,像是陳映真的《人間》雜誌裡一張又一張撼動人心、貼近台灣日常生活的照片,以及蘇慶黎的《夏潮》雜誌,特別是蘇慶黎跟陳菊、艾林達等人跨越意識形態的友情。

像是這樣,一片一片撿拾拼圖,瞭解一個又一個人,在那個火與血、吶喊與噤聲的漫長年代裡,是如何奮勇或妥協、如何固執或包容,做出一個又一個抉擇。

我們會看見受害者,也看見加害者,同時也看見許多的立場與觀點,不同的生命擁有不同的狂放與侷限。

圖為《人間》雜誌47期雜誌封面,曾於人間雜誌攝影展時展出。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當拼圖像這樣逐漸擴大,有一天孩子們終究會跟我一樣很想知道:如果是蔣萬安,他會怎麼說?從他的角度會怎麼看待這個事件呢?又要怎麼跟孩子說明他家族乃至他個人的觀點跟立場呢?

帶著孩子們搜尋一塊又一塊的拼圖,就是我對「如何跟孩子談二二八、轉型正義與白色恐怖」的建議。而在轉型正義的路上,蔣家的角度也是一塊不可或缺的拼圖。

總結來說,我的建議有幾個:

  1. 去讀一些故事,讓自己被感動。
  2. 到事情的現場對孩子們說這些感動你的故事。
  3. 跟感興趣的孩子們一起讀書、提問跟探索(對於不感興趣的孩子,就繼續說故事)。
  4. 像是蒐集拼圖一樣,蒐集不同觀點、不同立場的故事。

長此以往,我想我們跟孩子就可以填補起整個世代集體失憶的缺漏,成為有歷史的人,對未來做出選擇。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特約作者

編輯室邀稿,補足更豐富的議題觀點。

二二八 白色恐怖 轉型正義 陳菊 親子關係 特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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