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夾縫求生術（下）：摩爾多瓦擴軍與俄羅斯的能源勒索
▍上篇：
不久前，許多國際媒體獲得一份宣稱來自俄國聯邦安全局（FSB）的洩露文件，文件名為俄國在摩爾多瓦的戰略目標，預計從2021年開始，在十年內逐步取得對摩國的絕對控制權。根據文件內容，俄國主要的方式是培養強大的親俄政經菁英，讓摩爾多瓦遠離北約，並確保俄軍能常駐外聶斯特。
這份文件旋即被全球媒體報導，遭到普丁政權嚴詞否認，批評這是假新聞，同時也砲轟摩爾多的瓦桑杜政府有恐俄症，導致對俄國產生偏見。無論文件真假，俄羅斯對摩國的威脅如影隨形，從軍事到能源、政治到社會各層面，都可見俄國影響，那麼桑杜政府又有什麼對策防禦俄國呢？
摩國與歐盟聯手，阻止俄國步步進逼
先來看軍事，2022年4月間，俄軍準備進攻敖德薩，於此同時，因為外聶斯特不少人民都有俄國護照，也在動員名單上，外聶斯特領導便以確保當地維和部隊兵源充足為名，進行總動員。觀察家認為這個計畫是若侵烏俄軍完全佔領敖德薩，駐外涅斯特俄軍將可會師，再共同拿下摩爾多瓦。
然而，隨著烏軍堅守、俄軍失利，計畫暫時告吹，緩解了俄國對摩爾多瓦的直接軍事威脅。因此桑杜政府對普丁政權更不假辭色，在2022年的聯合國大會演講中，桑杜批評俄軍以維和藉口，非法留滯聶斯特河沿岸地區，她呼籲俄國撤軍，建議讓歐安組織（OSCE）觀察員取代俄軍，引起莫斯科不滿。
事實上，根據1999年OSCE伊斯坦堡協議，俄羅斯承諾會從聶斯特河沿岸地區撤出維和部隊。但每次摩國提出撤軍需求，俄國總是宣稱若匆促撤軍，聶斯特河就會爆發戰爭，再加上摩國親俄的共產黨等曾提過一份法案，表面上是為加強中立，內容卻是企圖讓俄國駐軍合法化，使撤軍遙遙無期。
此外，桑杜又以地區安全為由，呼籲銷毀俄軍位於外聶斯特境內科巴斯納（Cobasna）的軍火庫。此軍火庫是蘇聯時代留下，據信存有兩萬噸彈藥、武器和軍事裝備，本可做為俄軍進佔敖德薩之後的補給，但現在普丁政權更擔心這些軍火會落入烏克蘭手中，因此試圖挑起烏國和外聶斯特的對立，防止烏軍進入該地。
過去為鎮守科巴斯納軍火庫，俄國除了派遣維和部隊，還有所謂的特遣部隊（OGRF），總計約有兩千名軍士。經過多年輪替，目前大部分隊員其實是擁有俄國護照的外聶斯特人。加上外聶斯特本身有五千人的軍隊、兩萬名後備軍人，又有較新的俄式武裝，勝過僅有六千多人、配備老舊的摩國軍隊。
即使外聶斯特與摩爾多瓦之間暫時沒有衝突的可能，但摩國為了防禦俄國，仍是決定增加國防支出，今年的預算比去年多了近70%，主要用於建置導彈防禦雷達。這是因為先前俄國使用導彈狂炸烏克蘭，有些飛越摩爾多瓦領空，甚至還有一枚被烏國防空系統擊落，掉在摩國領土上，所幸無人傷亡。
此外，摩爾多瓦在俄國入侵烏克蘭前就參與了歐盟的網路防禦計劃，隨著來自俄國的網路攻擊越來越多，歐盟也增加八百萬歐元，提升摩國建立網路安全措施，以及打擊虛假資訊。值得一提的是，桑杜政府才剛於去年底以違法為由，吊銷了六家親俄電視台執照，防止散播假新聞。
歐盟也在2022年提供摩爾多瓦四千萬歐元的非致命防禦裝備，包括偵查無人機、高機動性卡車、戰術通信設備，以及反駭客的軟硬體設備。同時，歐安組織（OSCE）協助訓練摩國反恐特種部隊，並和羅馬尼亞軍隊一起演習，防止駐外聶斯特的俄軍挑釁。
能源才是摩國迫切生存問題
不過，目前摩爾多瓦最迫切的生存問題是能源，而非軍事。一來直接依賴俄羅斯天然氣進口，如摩國國營的摩爾多瓦天然氣公司（MoldovaGaz），有五成股份屬於俄國國企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二來間接依賴從外聶斯特傳輸電力，摩國最大的發電廠則位於外聶斯特，也由俄企Inter RAO子公司營運。
由於摩爾多瓦的天然氣幾乎百分之百是從俄國進口，成為普丁政權直接干涉摩國內政最有效的工具。例如2021年，摩國打算加入歐盟的全面深化自貿區（DCFTA），推動能源市場改革，俄國便趁著該年度天然氣合約到期大漲價格，從原本148美元／立方公尺漲到790元，都是為了要逼摩國暫緩加入DCFTA。
迫使摩爾多瓦簽訂新約後，俄國又以摩國宣稱對外聶斯特的主權，將外聶斯特的能源帳單算在MoldovaGaz頭上。該地人民一直享用免費天然氣發電，數十年來估計超過九十億美元。摩國對此提出異議，想要審計債務，但Gazprom資料不透明，只能檢查部份MoldovaGaz提出的文件。
為逼摩爾多瓦還債，普丁政權下令Gazprom截斷了大部分供給摩國的天然氣，卻宣稱是因為俄烏戰爭，經由烏克蘭的天然氣管道被烏國停止輸出。另一方面，烏克蘭在戰前提供摩國兩成多的電力，但現在部分電力基礎建設被俄軍狂炸後也無力再出口，讓摩爾多瓦雪上加霜。
當來自外部的能源都被截斷，除了節約用電，摩爾多瓦只能轉向歐盟購買，但歐盟本身也有缺電隱憂，價格更是高昂，桑杜政府又向羅馬尼亞求援，以優惠價採購部分電力，算下來總共超過十億歐元。歐盟無法為摩國買單，只能提供2.5億元的補貼與低利貸款，協助摩國過冬。
雖有歐盟與羅馬尼亞相助，2022年仍是摩爾多瓦艱辛的一年，除了要面對俄國的能源勒索，還要處理國內親俄勢力的意圖顛覆。即使內外交迫，也沒有打斷桑杜政府融入歐洲、分散能源風險的計畫。事實上，過去摩國執政的親歐政府早就提前部署，與歐盟、羅馬尼亞達成一些合作協議。
如2015年摩爾多瓦和羅馬尼亞簽約，打造連結兩國的天然氣管道，這項工程也是由歐盟、羅馬尼亞提供資金與貸款，於2021年竣工，成為去年俄國斷氣後的重要供氣來源之一。此外，羅國延宕已久的黑海天然氣田將逐步開採，摩爾多瓦有望優先取得。
再加上歐盟為因應摩爾多瓦的缺電危機，已經在2022年同意讓摩國與歐洲輸電調度中心協會（ENTSO-E）電網相連，完成同步，來自羅馬尼亞的電力將通過烏克蘭的高壓線輸送到摩爾多瓦。同時，連結羅摩兩國的輸電線路預計於2025年完成，可讓摩國減低對外聶斯特電廠的依賴。
脫離俄國控制，摩爾多瓦已無退路
最後，由於俄國對烏克蘭侵略失敗，除了受到全球絕大部分的國家反對，更失去對傳統蘇聯勢力範圍的影響，有些國家偏向中國、有些則轉向西方，摩爾多瓦很明顯屬於後者。這意味著普丁政權將會不擇手段，試圖奪回昔日的光榮與屬國，也給摩國等小國帶來更多壓力。
目前摩爾多瓦已經暫停參與名存實亡的獨立國協（CIS）高峰會議，並考慮退出CIS的其他協議。摩國對俄國的出口因為戰爭急遽下降，在俄國工作的移工也只剩下約七分之一，這些脫俄化的行為讓普丁政權大為震怒，批評摩國是西方用來對付俄羅斯的工具，正在成為第二個烏克蘭。
可預料短期內，桑杜政府將繼續與歐盟合作，遏制俄羅斯在摩爾多瓦的行動，並嘗試削弱兩國之間政治、社會和經濟等各層面的聯繫。但要知道，建立防禦軍備或是分散能源風險都不是一朝一夕可達成，為了維護國家主權與人民自由，摩爾多瓦已無退路，只能繼續奮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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