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天空之盾」的未來與陰霾：打造共同防空網，卻令德法彼此矛盾？

日前法國總統馬克宏公開批評德國所主導的歐洲聯合防空計畫，太過仰賴美國與以色列的技術，而使兩國的心結浮上檯面，也讓整合歐洲各國防空網的雄心壯志，蒙上了陰影。

這個一開始就有15個北約成員參與的大型合作計畫，全名稱為「歐洲天空之盾倡議」（European Sky Shield Initiative），隨後丹麥與瑞典也宣布加入，讓參與的國家達到17個。未來將打造一個共同的防空網，不只能攔截入侵的敵方戰機、各式空對地飛彈與無人機，更重要的是還將具備攔截彈道飛彈或高超音速飛彈的能力。

俄烏戰爭促歐洲天空之盾誕生

這個計畫會誕生，主要有幾個原因：首先是歐洲國家的國土面積都不大，而且緊緊相鄰，這讓每一個國家的防空網都面臨一個難題，無法在最佳的位置攔截長程巡弋飛彈或彈道飛彈。此外，預警的時間也不夠，甚至在攔截時不小心就會越界到鄰國的領空中，而且每一個國家都建立一個防空系統，也不符合整體效益，對許多小國來說，是很大的負擔。

因此建立一個共同的防空網，整合各國的防空飛彈、預警雷達、預警機與監視衛星，對所有參與的國家而言，都是有利的事，所以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討論這個構想。

只是在承平時期，要歐洲國家進行大筆軍事投資，並不容易受到支持，所以討論很久，一直停留在構想階段。要等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震驚全歐洲，俄羅斯總統普丁又因戰事不順，數度暗示不排除會使用核武，才讓歐洲國家體認到建立一個強大的飛彈防禦網是刻不容緩的事。

在俄烏戰爭爆發半年多後，第一批參與的國家，在2022年10月13於布魯塞爾簽署了合作意向書。所有參與的國家將在經濟能負擔的範圍內，依自身防衛需求，採購所需的防空系統，並在德國的協調下，組成一個跨國的大型防空網。

德國的初步計畫是將整個防空網分為三層，包括三十五公里內的「中短程防空飛彈系統」，專門負責攔截低空直升機、中小型無人機與戰機。三十五公里到一百公里的「長程防空飛彈系統」，則用來反制長程巡弋飛彈、大型無人機與距離較遠的戰機，並作為反制彈道飛彈的最後一道防線。而超過一百公里的「超長程防空飛彈系統」，雖然也能反制無人機與戰機，但最主要是用來防禦彈道飛彈與高超音速飛彈的威脅。

德國除了負責整合這三道防空網，也將協助各國統一採購與進行工業合作計畫，以節省經費並提振各國的經濟與技術能力。

短中長程防空系統的配置

目前「中短程防空飛彈系統」選定德國與多個歐洲國家一起研發的「紅外線成像系統暨尾部向量推力控制飛彈」（IRIS-T）。這款新型飛彈主要是想取代美製的響尾蛇飛彈，從名稱就可以知道，配備了更先進的紅外線成像技術，讓飛彈的追蹤能力更上一層樓，而向量推力系統，則能使飛彈更靈活。

目前IRIS-T擁有空射型、潛射型與陸基型，陸基型又分為短程的SLS型與中程的SLM型，與接下來會繼續發展的長程SLX型。參與計畫的國家將採購SLM型或SLS型，做為中短程的低空防禦系統。

至於長程防空飛彈系統將採用美國的「愛國者」（Patriot）防空飛彈系統，原因除了這款飛彈經歷過多次實戰考驗，性能受到肯定外，且多個參加「歐洲天空之盾倡議」的國家，已採購愛國者飛彈，能直接進行整合，不必重複投資。

另外一個政治與技術上的原因，是美國身為北約的龍頭國家，若將美國拉入這個計畫中，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也能利用美國強大的資訊整合技術，讓歐洲自己的防空網，能與駐歐美軍部隊互相配合。同時新型的愛國者飛彈也具備在末端攔截彈道飛彈的能力，能形成多層次的防禦。

最外圍的超長程防空飛彈系統，則採購以色列的「箭式-3型」（Arrow 3）防空飛彈系統，這是由以色列航太工業公司（IAI）與美國波音公司（Boeing）所合作研發，射程極長，甚至有攻擊低軌道人造衛星的能力。最主要是用來攔截在大氣層邊緣的彈道飛彈與高超音速飛彈，在來襲的飛彈還沒有加速到終端高速之前，就先擊毀威脅來源。

箭式-3型已進行過多次成功的試射，德國之前已決定採購這款飛彈，由於防護範圍極大，在德國開始部署後，已經可以先保護周邊參與這個計畫的鄰近國家。中立國瑞士已經開始考慮是否要加入，這應該是很大的誘因之一。

德法有歧見，發展仍在未定之天

從德國的規劃能輕易看出法國為什麼不滿，因為完全排除了法國的參與。特別是法國與義大利也合作研發了「陸基中程地對空飛彈系統」（SAMP/T），可以發射紫苑-30（Aster-30）長程防空飛彈與紫苑-15（Aster-15）中短程防空飛彈。前者與美製愛國者飛彈類似，後者能與德國的IRIS-T競爭，卻沒辦法分到一杯羹，甚至還讓以色列趁虛而入，當然讓法國怒火中燒。

更何況法國一直想要成為北約的領導者，畢竟法國也是擁有核武的強權，結果歐洲的防空網整合計畫，卻是由德國所主導，法國當然無法接受。

另外一個不願意加入，又出言批評的國家是波蘭。原因在於二戰前波蘭曾被蘇聯與納粹德國聯手瓜分，因此積極防範俄羅斯的威脅。遠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前，就與美軍磋商在波蘭設立常駐的軍事基地，並與英、法等國展開多項軍事合作計畫。俄烏戰爭爆發後，德國一開始援助烏克蘭的態度消極，也不願意配合制裁俄羅斯，引起波蘭的不滿與抨擊。

在這種情況下，波蘭對德國所領導的計畫也沒信心，情願選擇英國的短程「通用模組化防空飛彈」（CAMM）與美國的愛國者飛彈，建構自己的防空網。

特別是波蘭還同意美國在其境內部署陸基神盾系統（Aegis Ashore），這也是美國在羅馬尼亞以外的第二座陸基神盾系統，預計在2023年開始運作。陸基神盾系統擁有強大的彈道飛彈反制能力，射程極遠，可以保護的範圍很大，是「北約彈道飛彈防禦計畫」（NATO BMD）的一部份。

處於這個保護傘下的國家，對於再加入「歐洲天空之盾倡議」的意願就比較低。一些經濟能力較差，所受威脅不是那麼大的歐洲國家，則選擇與美國合作，以開放部份領空、租借基地或港口的方式，換取美國的免費軍事協助。

所以「歐洲天空之盾」接下來有沒有辦法繼續擴大，達到覆蓋整個歐洲地區的目標，仍在未定之天。不過隨著美、德、法等國全力軍援烏克蘭，包括愛國者飛彈、IRIS-T與SAMP/T等防空系統，都已交付到烏克蘭手上，開始擔任戰備。其中愛國者飛彈還擊落俄羅斯的空射型匕首（Kinzhal）高超音速飛彈，打破高超音速飛彈無法攔截的神話。

雖然這些防空飛彈是由烏軍操作，未與北約的系統連結，但在某種程度上，「歐洲天空之盾」已在烏克蘭進行戰場測試，直抵俄羅斯的心腹之地，對伊朗這個潛在威脅來說，也有一定的嚇阻能力。

整體來說，「歐洲天空之盾」是個立意良善的計畫，但在技術性問題之外，還牽扯到歐洲大國之間的恩怨與競爭，特別是應該由誰來領導北約，是最為敏感的政治議題。歐陸國家中經濟實力最強的德國，早就是歐盟的領導者，卻因二戰戰敗國的身份，讓德國國防軍的發展受限，再加上國防支出長期偏低，一直受到北約盟國的批評。

法國則曾經長期退出北約運作，在許多國際事務上，常常被批評是獨善其身。法國總統馬克宏訪問中國的一番言論，遭到多個北約成員國的批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德國與法國都有自身的問題，而目前領導北約的美國，卻不是歐洲國家。許多歐洲國家都認為，歐洲的國防政策與戰略方向，不應被美國牽著鼻子走，而捲入與歐洲無關的戰爭之中。英國雖然大力軍援烏克蘭，並積極協防東歐與波羅的海等國家，但國力有限，之前還選擇退出歐盟，也不受歐洲國家信任。所以未來「歐洲天空之盾」的發展，恐怕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各方角力，暫時還不會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