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夢想改變社會的足球賽:值得台灣借鏡的「無家者世界盃」
2023年2月14日,有幸參加無家者世界盃主席梅爾.楊(Mel Young)的公開演講場合,梅爾.楊以「任何人都能改變,只是有些人缺少改變的契機。」為題,分享如何從無到有,讓各國足球界看見無家者運動員的韌性與潛力,最後讓足球成為社會發展的重要助力之一。
無家者世界盃將在今年夏天首次跨洋到美國沙加緬度舉辦疫情後的首屆賽事,目前已有51個國家受邀參加本屆賽事,包含西方社會高度關注的烏克蘭也將派男子隊參賽。
台灣需要不同的運動治理思維,從無家者世界盃,我們看見了一個「以人為本」的足球運動發展。但它不僅只是一場場足球賽事。賽事背後的合作網絡,甚至是衍生的社區與空間營造,或許才是我們應當要學習觀摩的重點。
過去,我曾撰寫有關無家者世界盃(Homeless World Cup)的專文,本文有別於上篇文章著重在協會、政府、學校的產官學網絡,重新回到賽事組織者與地區協力者如何看待盃賽受眾,如何協助受眾形成自己的社群,影響其他利害關係人,最後讓足球成為社會不可或缺的助力之一。
什麼是無家者?
每個國家對於無家者的定義不盡相同,台灣衛福部是以「遊民」來定義無家者,指的是經常出入並露宿在街頭,居無定所的人。然而,這樣的定義不足以瞭解街友們在社會結構中的狀況,只會變相污名化,甚至產生內部認同分歧。
英國法律定義無家者,是社會結構(如:貧窮、不公、失業等)與個人因素(身心狀態、離群失所、難民等)交互作用產生的社會現象,所以指的不只是居無定所的人,也包含居住在不安全的環境、暫時收容所、以及長期倚靠沙發衝浪的人。
梅爾.楊認為,任何主動或被動與家人、朋友、社會停止聯繫,最後被孤立的狀態,都可以稱做廣義的無家者定義。也就是說,無家者指的並不只是單純人與居住空間的狀態,而得是回歸人與社會關係的狀態——無家者,就是一個人身心靈受社會孤立後的狀態。
為什麼是足球?
足球是世界的語言。
——梅爾.楊
足球作為全世界最為風行的運動之一,並不是完全沒有參與門檻,舉凡場地建置、球具裝備購置還是需要一定的財務狀況支持。然而,足球卻跨越了貧富,在各國發展出專屬自己的街頭足球文化,而這樣的足球次文化,正是足球運動跨越一切參與障礙的證據。
梅爾.楊以非洲與歐洲某些國家的足球次文化下產生的類足球為例,他提到非洲某些社區的孩子,即便買不起真正的足球,但會用塑膠繩纏住包裹著沙土的黑色塑膠袋做成足球。同樣地,歐洲一些社區則用地毯包裹住填充物,做出具一定彈性的類足球。
足球本身在西方世界就具有其文化底蘊,加上參加足球活動的門檻並不算高,更有助於推廣足球運動。放回台灣的棒球脈絡,我回想起小學時期,也曾在短暫下課時間一位打者手拿著報紙捲成的紙球棒,一位投手拿著報紙揉成,並纏上膠帶的紙球玩報紙棒球。
無家者世界盃的永續發展策略
無家者世界盃與競技運動賽事不同,梅爾.楊認為舉辦無家者世界盃,重點在改變參與者自身對「無家者」身份的認知;與此同時,透過社群媒體與合作夥伴們的網絡,進一步改變社會大眾對「無家者」——社會議題的看法。所以,這項賽事的永續發展重點是在「參與者」的成長與「社群網絡」的建置。
蘇格蘭街頭足球協會創辦人大衛.杜克(David Duke)過去在2003年曾為一名無家者,誤打誤撞參與無家者世界盃,經相關單位持續輔導關懷與追蹤下,成功從球員轉為蘇格蘭街頭足球的教練,三年後的2006年靠著三千英鎊的資金,成立蘇格蘭街頭足球協會,搖身一變成為服務社會弱勢的社會企業家。
美國加州沙加緬度街頭足球協會的教練克里斯.撒迦利雅(Zack Zaccaria)過去也曾在2004年因為生活壓力陷入藥癮成為無家者,一年後,加入足球相關計畫,逐步回到正軌,撒迦利雅曾在2014年以球員身份出賽無家者世界盃,今年她希望能以裁判或者志工身份重返賽事。
無家者世界盃與預料之外的社群網絡
在無家者世界盃案例裡,「社群網絡」建置策略主要分成「參與者」的支持系統,以及「支援者」的互信網絡。「參與者」,主要指的是無家者們加入各地區的街頭足球協會的足球/輔導計畫成為球員,協會會持續協助尋找工作,重新適應社會步調,並進行個案追蹤關懷。
「支援者」一部分是由原球員轉任裁判、工作人員、教練等職位,地區足球成為一互助網絡。另一部分,則是組織者與贊助商的信任關心建立。梅爾.楊提到賽事發展至今雖已二十年,但每每提到公部門補助或私部門贊助仍一籌莫展,能倚靠的就是信任關係建立,讓補助/贊助單位理解賽事舉辦的關鍵指標不在於「經濟效益」,而是「社會效益」。
最後一部分的支援者網絡,則是各地區街頭足球協會的業務範圍延伸,例如蘇格蘭足球協會的監獄足球計畫,透過足球與相關課程,協助服刑人出獄成為更生人後,能更順利回歸社會。另外,美國加州沙加緬度街頭足球協會則是不斷向贊助商及政府申請經費,協助衰頹社區興建維護經費少,耐用度高的四人制足球場,提供衰頹社區一處高品質的運動場所。
無家者世界盃:一群狂人的理想與實踐
當我說,我要為無家者辦足球賽時,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
——梅爾.楊
2000年初,當梅爾.楊在一場足球會議提出無家者世界盃的構想時,足球界人士不是訕笑,就是單純祝福他可以圓夢,偶然之間得到NIKE的青睞與贊助,辦了第一屆無家者世界盃。時至今日,無家者世界盃的合作夥伴橫跨五大洲,七十個國家,每年預期輔導超過十萬名需要幫助的無家者。
談到未來發展願景,梅爾.楊謹守發展策略,持續巨焦在參與者的經驗反饋,以及支援者們改變對這項賽事的認知。過去,無家者世界盃往往無法和政府或贊助商在關鍵績效指標訂定上達到共識,經過內部溝通,加上開始蒐集參與者的反饋後,才逐步找到現今的平衡。
最後,梅爾.楊談到,無家者世界盃的願景是繼續發展夥伴關係,尤其在東亞地區,日本、韓國、香港都有地區夥伴,只剩下中國與台灣尚沒有協力夥伴,這是他們必需要持續努力的目標。因為,無家者不只是一個國家的問題,他是全世界面臨的共同社會議題。
啟示與可能
在無家者世界盃的框架,人人都可以是自己生命的英雄。運動是讓每位參與者重新認識自己的媒介,是讓政府重新認識社會現今生活需求的媒介,也是打造永續生活理念,不可或缺的元素。正是如此,無家者世界盃以人為本的運動治理方式,同樣也反應在蘇格蘭運動政策制定上。
輔剛上任體育署的鄭世忠署長宣示要以環境、社會、與治理(Environmental, social and governance, ESG)協助跨部門單位合作,企圖打造不同的運動發展氣象,幫助台灣體育躍上國際舞台。然而,台灣該如何懷抱著大志,航向世界舞台呢?或許,從無家者世界盃的發展故事,或許,你我會有不同的想法。
當我們談運動發展,我們究竟在發展什麼?是發展硬體設備?抑或是發展更好的制度與系統?還是讓參與運動的人可以發展的更好?發展作為一關鍵字,一旦抽離生活經驗,它就只是個術語,是個抽象難解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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