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奧後乏人問津?台灣運動發展的借鏡:蘇格蘭與無家者世界盃足球賽
前言
轉眼間,東京奧運也過了三個月。台灣運動發展討論氛圍,除圍繞在政府決定延續黃金計畫,希望在巴黎奧運再創佳績;或者,擔憂解編體育發展委員會對未來專案推動運動發展不利外,大眾對運動發展議題的關心,似乎不及東奧時期檢討台灣體育問題時熱絡。筆者認為這般狀況不但無助於延續東奧氣勢,一鼓作氣完善台灣運動發展問題,也再再凸顯運動在台灣社會邊緣化的事實。
無獨有偶,台灣運動發展自前署長張少熙宣布於2021年9月2日歸建台灣師範大學後,迄今已逾二個多月尚無適合人選,這段期間也仍由教育部次長林騰蛟代理。眼看就要錯失利用奧運推動政策的黃金時間,恐難達到張前署長卸任記者會所說:「祝福下一任接棒者能一棒接一棒,棒棒是好棒,相信體育署的未來一定會更好」的美好願景。
綜觀你我熟悉的運動發展議題,不外乎是透過競技運動發展,改善國內參與人員權益不足之處,提供資源協助教練與選手能在國際賽場爭取佳績;又或者,以全民運動有助於政府理解性別、年齡、地區、收入等相關差異的參與情形,提升全民運動參與以及健康身心認知等。為了打破前述二元的運動發展論述,本文將以蘇格蘭運動發展為借鏡,淺述蘇格蘭政府以及無家者足球世界盃如何以運動回應社會需求。
共融運動發展:活躍蘇格蘭(Active Scotland)
以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WHO)於2018年6月公布的〈2018-2030促進體育活動全球行動計畫〉為基礎,延續既有的運動政策,制定活躍蘇格蘭計畫。該計畫以「運動」為關鍵字,從個人、生活環境、社會氛圍、政府治理系統面向討論運動活化蘇格蘭的發展策略。該計畫共設定六項發展目標:
- 鼓勵個人參與各樣體育活動,維持身心健康。
- 鼓勵永續健康人生,參與各式體育活動。
- 創造運動參與機會,培養蘇格蘭年輕族群自信心。
- 透過地方營造、提升運動設施可及性,活躍地方社群。
- 從運動及體育活動提升社區韌性及幸福感。
- 創造共融運動環境,提升各族群全民及競技運動的參與、進步和成就感。
在這項計畫裡,運動發展不再只是競技或全民運動,而是將運動視為改變社會的觸媒,藉著瞭解不同年齡、社會、性別、身分的公民需求,以運動為轉型介質逐步建構社會安全網。同時,它也跨領域地串連醫療保健、幼兒教育、社區營造、社會工作,甚至是老年長照等社會議題,推進實現共融社會的政策手段。
不僅如此,該計畫也扮演蘇格蘭政府內部橫向跨部門溝通、以及縱向與非政府、非營利組織合作的橋樑。舉例而言,蘇格蘭體育組織(SportScotland)即為蘇格蘭體育政策推動執行單位。它們不再將運動視為固定的學校、社團、活動中心運動等形式,而是改「終身運動(Sport for life)」為藍圖,並從包容、責任、靈活、人本、合作,以及世界一流等六原則,建構以「健康生活」為願景的運動國家。換言之,現行蘇格蘭運動發展政策已轉化「運動」既有的身體、空間形式參與意義,更廣義地將運動視為基本人權與推動永續社會願景的燃料。
帶來改變:無家者世界盃足球賽
無家者世界盃足球賽(Homeless World Cup)共同發起人之一發起人梅爾・楊(Mel Young)為蘇格蘭社會企業家,同時也是現任蘇格蘭體育組織主席。這場賽事的發起緣起於2001年發起關懷街友行動,因梅爾・楊堅信運動可改變個人的生命,更能為社會帶來改變,隨後在2003年與哈爾德・施密德(Harald Schmied)舉辦首屆無家者世界盃,截至2019年,該賽事已於世界各地巡迴共舉辦17屆。
不同於常規11人制足球,無家者世界盃為四人制足球,分為男女足,比賽總長為20分鐘,場地略小於五人制足球場。即便為足球規則的縮小版本,仍不影響賽事刺激程度,賽前也會依國際賽例播放國歌。該賽事作為球員亮相的平台,背後是與各地街頭足球組織、足球協會協同中央、地方政府運動政策針對街友、貧窮等議題設定,重新定義運動發展議程、政策方向以及施政對象。同時,藉著社福機構、地方足球協會、運動社會企業合作,選進積極參與回歸社會課程的無家者,並供給住宿與集中訓練。最後,協力幫助弱勢群眾重返社會的實踐行動。舉例來說,蘇格蘭街頭足球協會創立於2009年,並先後在愛丁堡、格拉斯哥、阿伯丁、登迪創立據點,也成功在愛丁堡、登迪建立改變中心,以足球為地方弱勢族群提供相應的社會服務。
不僅如此,弱勢議題更進一步架起社會企業、職業球隊與大學合作橋樑。如蘇格蘭街頭足球協會與愛丁堡納皮爾大學(Edinburgh Napier University)共同合作發展教練學程;愛丁堡希伯來人足球俱樂部(Hibernian F.C)則與愛丁堡大學(University of Edinburgh)於2012年起,不定期開設足球與社會工作坊。
依據無家者世界盃基金會統計資料,無家者世界盃已經影響將近全球一百二十萬人,串連超過七十個地方街頭足球組織、超過四百五十座城市響應,每年有超過十萬人參與該賽事。針對參與該賽事的球員調查顯示,有94%的球員表示該賽事改變了他們的生命;83%的球員表示改善了他們與家人朋友的關係;77%的球員表示足球改變了他們的生命;最後,71%的人在賽事結束後繼續接觸運動。
無懼疫情,首屆四國挑戰盃在愛丁堡
2020及2021年的無家者世界盃足球賽皆因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規模縮小版的四國挑戰盃(Four Nations Challenge Cup)。該賽事邀請英格蘭、威爾斯、愛爾蘭、以及蘇格蘭四地無家者隊伍於今年9月18日及19日在蘇格蘭愛丁堡國家畫廊旁臨時搭建的球場,進行為期兩天的循環賽事。
即便比賽規模不及世界盃,參賽選手仍於兩天激烈賽事中使出渾身解數,就為了替自己代表的國家奪下勝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該賽事吸引不少好奇的民眾留下替選手加油,也不乏有支持者揮舞著國旗替無家者隊伍喝采。
《大誌雜誌》(The Big Issue)曾於賽事開打前報導數位球員的心路歷程,代表蘇格蘭的卡蘿・梅爾維爾(Carole Melville)述說她過往叛逆、居無定所的日子,而在正式參與四國挑戰盃足球訓練課程後,不但有更多社會參與的機會,也重拾了自信。現在的卡蘿已經有了自己的一房公寓。她認為在賽場上,你不一定要是一位職業球員,也能盡情享受賽事帶來的樂趣。
代表威爾斯的洛依德・瓊思(Lloyd Jones)現年22歲,長期受到身心困擾的洛依德於17到20歲期間為無家者。三個月前,一位社工介紹他進這項計畫裡,他也逐漸在足球場上找回自信,面對反覆無常的人生。目前,他已經在威爾斯的梅瑟蒂德菲爾(Merthyr Tydfil)找到穩定居所。現在的他無所畏懼,因為他為代表威爾斯感到驕傲。
筆者曾詢問現場愛爾蘭足球協會人員如何篩選球員,又如何透過運動參與改變無家者對於生活的價值觀。該工作人員表示球員篩選機制為保密協定,目的是為保障球員的個人隱私,但選進來的球員都會由足球協會安排食宿,並要求參加一週三天,共為期三個月的密集訓練課程,一切的努力以及成功,都是這些球員們願意付出而得到的結果。
台灣運動的展望與極限
筆者舉例蘇格蘭,並非抱持著「國外的月亮比較圓」的態度,而是希望透過不同案例的參照,打破台灣固有競技、全民運動的二元發展論述。為此,筆者認為台灣運動發展亟需回應「共融社會、韌性社區」願景。共融社會意在最大效益運動參與為社會帶來的正向改變;韌性社區並非指涉常規災害容受力,而是透過運動提升社區居民個人身心穩定,換取面對社會、經濟、環境變遷的容受力。
為此,運動發展可以人為本地回應不同族群需求,並因地制宜地運用在不同社區。如此,才有助於突破現今競技運動與全民運動發展的二元的討論框架。不過,我們也得承認「運動並非是社會問題的萬靈丹,反而只是其中一種催化劑。」當代社會許多議題皆須政府跨部會討論、合作,才有與民眾進行政策討論的空間。否則一切只是空談。正如蘇格蘭政府願意採開放態度,重新定義運動發展路徑,以參與重於形式,讓每個人都能享有「健康生活」的尊嚴。孰輕孰重,都需要有智慧的運動專業人士共同努力,才能許台灣體壇一個好棒棒的未來。
回顧台灣自本次東奧前發生的經濟艙事件,一直到創造代表團歷史最佳成績,運動再次成為台灣民眾口中的驕傲。不過,這股驕傲是否能成為創造台灣共融運動發展的養分呢?筆者認為,也只能殷切期盼每位讀者都能肩起運動參與的責任,共同讓台灣這塊運動寶地繼續往前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