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曼容/好萊塢電影小年?爭議不斷的第91屆奧斯卡
第91屆奧斯卡金像獎於台灣時間2月25日落下帷幕,回顧2019年的奧斯卡,可說是多事之秋。從打消新增「最佳大眾電影」獎項(Outstanding Achievement in Popular Film)的念頭,到一開始預定好的主持人凱文.哈特(Kevin Hart),因被起底網路媒體上的歧視言論,主動請辭典禮主持人一職。在學院方面也遲遲未有新的主持人選下,最後決議今年典禮將沒有主持人,這也是奧斯卡頒獎典禮繼1989年後,三十年來再一次沒有典禮主持人。
贏了時間,卻輸了亮點的乏味典禮
由於過去典禮時間都嚴重超時,學院反其道而行想將四個獎項(最佳攝影、妝髮、剪輯、真人短片),移至廣告時間頒發,意即在電視上收看的觀眾(本屆典禮與ABC合作),只能收看剪輯的得獎畫面,不能實時為這四項獎項的得主喝采。雖然學院事後表示,會以網路直播方式,讓獎項頒發的過程得以被觀眾看見。但此一典禮的變動,還是引發業內的連署反彈,頂不住群起的反對聲浪下,最後還是決定讓全部獎項於典禮直播中頒發。
回歸典禮本身,沒有主持人對於今年奧斯卡確實有利有弊。好的是,在沒有主持人的狀況下,符合學院預期,典禮順利在三小時多圓滿落幕,收視率雖意外比去年主持的來得更高,但仍是二十一世紀後第二低的收視成績。
然而壞的部分,也在於沒有主持人的笑果串場,讓典禮少了趣味的亮點。如過往總還會記得休・傑克曼(Huge Jackman)的開場歌舞秀,或是艾倫.狄珍妮(Ellen DeGeneres)的大明星經典自拍照,主持人每每在台上大開時事玩笑,都能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而今年典禮為縮短時間,僅只有四首原創歌曲的表演和紀念逝世影人環節,加上製作團隊貧乏的運鏡和布景設計,讓整體更顯得索然無味。請來網球名將小威廉絲(Serena Williams)為入圍最佳影片的《一個巨星的誕生》(A Star is Born)引言,更令人浮起問號。
典禮完結後,除了史派克.李(Spike Lee)為非裔族群發聲的感言,印象最深刻的,或許只有《一個巨星的誕生》布萊德利.庫柏(Bradley Cooper)和女神卡卡(Lady Gaga),演唱《Shallow》的一眼曖昧瞬間。
小年還是大年?從「偏好投票制」勝出的最佳影片
每年討論著今年大年還是小年,取決於本屆入圍最佳影片的整體水平。從奧斯卡入圍名單來看,雖有《羅馬》(Roma)、《真寵》(The Favourite)藝術美學較高的電影入圍,也有普世價值較高且通俗的電影入圍,諸如《幸福綠皮書》(Green Book)、《黑豹》(Black Panther)、《波希米亞狂想曲》(Bohemian Rhapsody)、《一個巨星的誕生》等。但最佳影片多數屬通俗取向,今年奧斯卡,甚至擴至好萊塢電影產業,被認為是屬於好電影的寒冬。
然而,這種觀點實屬偏頗。在討論奧斯卡前,必須認知到奧斯卡始終是一個公關的競賽。因為有背後的公司鼎力支持、公關上的曝光,才較能從8000多名會員中脫穎而出。假設會員們沒有全數看完影片,那在投票階段,多少也會投下最熟悉的電影。除了發行公司能掌握的公關資金大小,當一家公司有數部電影時,他們也必須抉擇哪一部將成為他們的首推電影。
以今年為例,八大片商中,華納主推《一個巨星的誕生》、環球影業握有《幸福綠皮書》、福斯則力推《波希米亞狂想曲》;相對於比較小的發行商或是主打藝術片為主,福斯探照燈今年把焦點放在有話題的《真寵》身上,焦點影業則主打《黑色黨徒》(BlacKkKlansman)。
A24、Annapurna Pictures等獨立片商,因缺乏了更多聲量,就容易於入圍階段被忽視。最佳影片被八大片商把持,其實往年屢見不鮮,也成為了常態。儘管今年英語電影依然有《登月先鋒》(First Man)、《荒野之心》(Leave No Trace)、《失控救援》(You Were Never Really Here)、《八年級》(Eighth Grade)等佳作,只可惜,沒能被眾多學院會員所青睞。
不僅僅只是入圍階段的公關操作,給獎過程,更可說是一個符合「大眾價值觀」的選擇。這源自於學院的奧斯卡投票機制,不像其他獎項以「相對多數制」(Plurality)決定得獎者,只有在最佳影片的推選,從入圍到得獎,皆採取複雜的「偏好投票制」(Preferential Ballot System)。
簡單來說,「偏好投票制」所能反映的,是最大多數會員的偏好及選擇。從投票階段開始,每位會員將會填寫自己心中最佳影片的排名喜好,每個人的排名都將影響最終的評選結果。計票時,並不是最多人選為第一名的即成為最佳影片,而是得票數必須跨過某個平均數字的門檻才算;若第一輪投票結束仍沒有影片達到該門檻,那最後一名的電影之票數將會被打散(這表示該部電影被淘汰),而將第一名投給該部電影的會員,其票數改計在票選單的第二名電影上,以此類推,直到第一部跨過平均數字門檻(當選門檻,數字會隨著電影的遞減有所變動),即成為該年度最佳影片。
所以,當晚呼聲最高、也拿下最佳導演、最佳外語片、最佳攝影三項大獎的《羅馬》,卻與最佳影片失之交臂,敗給溫馨通俗好入口的《幸福綠皮書》。從得獎結果來看,具有較高美學水平的《羅馬》,並不是所有會員都買單,它可能是部分人的第一名,卻也可能是另一部分人的倒數名次。
反觀,拿下多倫多觀眾票選獎的《幸福綠皮書》,不僅贏得觀眾的掌聲,也博得會員們的心頭好。儘管鄰近奧斯卡頒獎的前夕,《幸福綠皮書》曾受到種族歧視言論的非議,但它備受人愛戴的喜好度絲毫沒有衰減,雖不是人人的第一名,卻可能獲得較多第二、第三名,因而超越《羅馬》勝出。而這樣的機制,前例就可回溯到《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敗給《月光下的藍色男孩》(Moonlight)的第 89 屆奧斯卡,雖可以選擇出多數人相對的普遍喜好,但得獎結果依然會引起少部分人的不滿意,要不然史派克.李也不會在最佳影片頒發當下憤而離席。
串流媒體步步逼近,學院和好萊塢的包容與應對
雖然第91屆奧斯卡最終由《波希米亞狂想曲》坐擁四獎成最大贏家,但獲得三項重要獎項的《羅馬》卻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不僅只是墨西哥三傑在近六年奧斯卡拿下五座最佳導演,另一方面,投資出品並發行的網飛(Netflix),也成為熱議的話題。
從串流平台的小螢幕登上大銀幕,網飛一路走來勇闖奧斯卡,從紀錄短片《白盔》(White Helmet)的首次獲獎,到隔年《伊卡洛斯》(Icarus)勇奪最佳紀錄長片,今年更是進軍劇情片,投資《羅馬》並廣大宣傳,抱回三項大獎,另一短片《月事革命》(Period. End of Sentence),也奪下最佳紀錄短片。因網路的發達,串流平台的需求也日漸增加,但對於傳統鍾愛大銀幕的好萊塢而言,卻有了反彈的聲音。
在奧斯卡頒獎前夕,法國藝術院線聯盟主席也曾發公開信,致受網飛投資拍攝電影的《羅馬》艾方索.柯朗和《西部老巴的故事》(The Ballad of Buster Scruggs)柯恩兄弟,信中寫道惋惜兩人捨去追求大銀幕的體驗,擁抱接受網飛條件的利益選擇;《羅馬》榮獲英國電影學院獎(BAFTA)最佳影片等四項大獎,也同樣受到英國和歐洲院線的強烈不滿。
網飛所引起的爭議,不只局限於好萊塢,而是影響到以戲院體驗為優先的影展產業們。如去年法國坎城影展與網飛的合作破局,讓坎城錯失《羅馬》的世界首映,法國傳統院線也極力反對網飛同步上線及放映的規則。而選擇擁抱網飛的威尼斯,漁翁得利獲得《羅馬》,該片更拿下金獅獎,再一次讓威尼斯成了奧斯卡的新風向指標。過往與坎城並肩反對網路串流的柏林影展,也於今年做出了讓步,讓第一部網飛電影《Elisa y Marcela》入圍柏林主競賽單元。
對奧斯卡而言,網飛的串流機制,打破多年建立的傳統院線模式,不只是票房受到影響,連帶牽扯到電影生態的改變,包括院線上映時長不足、不提供明確票房數據,串流媒體也不尊重90天的院線窗口期,讓現正上映的影片,可以同步在190個國家觀看,引起不少人詬病。但對於獨立製作的電影工作者來說,他們挺網飛的理由,不外乎是創作空間的自由,加上資金的投入,在宣傳發行上更是對獨立電影的一大助力,如《憲法第十三條修正案》(13th),就是因此入圍最佳紀錄長片。
著名導演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曾針對網飛發表意見,表示在電視上播放的電影,應稱之為電視電影,那它所角逐的獎項應該是艾美獎(Emmy Awards),而不是專注於電影戲院放映的奧斯卡。甚至許多上映時間不到一周的電影,都不應該具備角逐奧斯卡的資格,也強調堅信「電影院應該永遠存在」。他甚至將在今年4月舉行的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理事會會議上,提議修改奧斯卡的參與規則,限制網飛等串流媒體的參與。
當然,網飛今天的地位並不是一蹴可幾,從外圍紀錄短片的扶植開發,積累資金,一路到與大導演們合作,不懼拍攝任何題材,直到今日成為獎項贏家,才受到奧斯卡的討論拒絕或接納。未來,網飛或是好萊塢的對此爭議的應對,不只影響奧斯卡的面貌,許許多多正在由網飛出資拍攝的電影,也都將受到不小的影響,其中也包括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執導的最新電影《愛爾蘭人》(The Irishman)。
(原文授權轉載自「思想坦克Voicettank」,原標題為多事之秋的好萊塢:爭議不止的第91屆奧斯卡。)
- 文:馬曼容,1995年生,熱愛香港的台北人,著有PONY WORLD粉專與部落格。曾任金馬影展第三屆亞洲電影觀察團,喜愛各類影視聽活動,希望能以文字記錄一切自我觀察。文章散見於放映週報、娛樂重擊、釀電影、週刊編集、BIOS MONTHLY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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