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玟嶸/《失聲譯語》:懸疑自殺背後,隱身的父權桎梏

聯合新聞網 法律白話文 PLM
《失聲譯語》劇照。 圖/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 本文有雷,斟酌閱讀。)

《失聲譯語》(Vera Dreams of The Sea)電影的開場,是一片平靜廣袤的藍色海洋,主角維拉閉眼並做著白日夢。這樣的大海也許象徵著夢想,但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發現維拉逐漸感受到沉重的壓力、悲傷後,對夢想的追求似乎成了某種負擔。

於是,在本片之中,維拉與大海的意象經常連結;但之後數次出現的大海,維拉於其中載浮載沉之際,即總是帶有茫然、喘不過氣,甚至有點威脅的味道。

始於一場自殺

維拉是一名科索沃的手語口譯員,她播報新聞、協助聽障人士交易,她與法官丈夫法米爾過著平靜的生活。某天維拉得到好消息——她們的鄉間房子附近要興建高速公路,此時也出現了在旁守候的買家。

維拉回家後,馬上跟法米爾分享那個喜悅,並一同期盼著她們能夠到海邊度假、喝雞尾酒。「也替女兒買間公寓吧」,維拉這樣說時,法米爾臉上卻露出震驚。

接著,悲劇轉瞬降臨,就在維拉出門採買不到十分鐘的空檔,法米爾在自家浴室自殺。從維拉開門發現悲劇,到走出浴室再度關門,那扇門都無法一推到底:法米爾的死亡如同那一道門,無法徹底令觀眾一窺究竟。

《失聲譯語》劇照。 圖/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在隨後的新聞報導中,法米爾被認定是病死而不是自殺;這被定調是一場無法選擇的意外,死亡背後有哪些秘密,已被眾人隱藏。

法米爾死後,維拉臉上固然有震驚、失落、自責的情緒,但卻一滴眼淚都沒讓人看見,她反而照常洗晾衣物、替丈夫刷鞋,甚至就直接出門工作。

維拉這時的形象,是一個堅毅、沉默,守住丈夫名譽的女性。

一棟鄉間房子照出人情冷暖

艾梅特,你就像我的親兄弟

法米爾的表弟艾梅特在家庭聚會中,真摯表達對法米爾的不捨,並這樣轉述法米爾生前的話語。

這句話除了是不捨的悼詞,更成為艾梅特索討鄉間小屋的依據。他私下找上維拉,表示法米爾生前已說要將房子送他,並拿出律師函要維拉簽名。但艾梅特沒有任何書面證據,維拉也不肯就此簽名。

當維拉來到房屋所在的鄉下,一群老男人突然到訪,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艾梅特不會說謊」、「畢竟法米爾沒有兒子」、「女兒是不可能繼承房子的」、「這房子應該歸艾梅特」。

這期間維拉的語塞,赤裸地呈現父權體制對於女人的壓迫。

《失聲譯語》劇照。 圖/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不只是男人,艾梅特的妻子更拿出法米爾私下聚賭的影片,說著如果維拉不趕快簽名,影片會被公開,進而影響法米爾的名譽;甚至維拉與艾梅特的孩子也會被「她們」帶走。

走投無路下,維拉找上法米爾好友、同為法官的巴斯利尋求幫忙,但仍遭到漠視,像是巴斯利看到影片後,甚至表示「難道你要毀了法米爾的名譽?」,積極勸說維拉不要惹高利貸,要她趕緊簽名,把其作為法律代表的身分拋到九霄雲外。

不久,維拉與巴斯利再次相約聽障咖啡廳,大聲播放法米爾賭博的影片。不同的是,影片原來還有後半段:原來法米爾為了繼續賭博,表示他可以給出鄉下的房子,而巴斯利也出現在影片中,為法米爾擔保他一定會還錢。

巴斯利焦急要維拉關掉影片,維拉平靜說道:「沒事的,這些人是聾啞人士。」巴斯利隨即搬出他的職涯大好,他不能失去妻子與孩子的理由,央求維拉放過他。

但維拉這時已經不是一開始那個沉默女人,她轉身就走;隨後,電視新聞播出維拉比著手語的採訪:因為一場與高速公路有關的賭局影片流出,巴斯利法官遭到革職。

《失聲譯語》劇照。 圖/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巧妙的情節設定:手語、發聲與表面的正義

片中許多設定都有其用意,維拉是手語口譯員,平日為人發聲,卻在丈夫的遺產爭奪中被噤聲;法米爾與巴斯利是法官,所以他們賭博的違法行為,反映假面正義的臭不可聞。

電影中還有兩個有趣的設定:聽障咖啡廳的那場戲與艾梅特。

巴斯利來到咖啡廳時問「怎麼不約在我辦公室?」維拉沒有回應這個問題。但當她說出播放這些影片沒關係,因為大家都是聾啞人士時,似乎暗示著這場攤牌看似沒有意義,因為就算事情再違反正義,四周若沒人聽見,也是枉然。

接著是艾梅特。艾梅特大多是一副和善好說話的形象,他對法米爾的死感到真摯悲傷,也在私下說著鄉下老人們「就是這樣」呈現他也不認同老人們的價值觀。

但他卻受益於老人們的集體壓力,還有賭博影片帶來的好處。甚至維拉為了保護女兒,怒氣沖沖簽下律師函、交出房子時,他看似對莎拉的遭遇一無所知,卻在維拉逼問「是誰做的」之時,唯唯諾諾表示他不能說。艾梅特在一個有點怯懦、價值觀好像沒那麼糟的包裝底下,其實正好呈現父權體制對維拉的宰制。

《失聲譯語》劇照。 圖/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讓我們看見台灣的問題

從掩飾父權制度的角度來看,台灣法律也扮演著類似角色。

比如在財產繼承方面,女性拋棄繼承的比例一直高於男性,都在五成以上1;且就算有了共同協商孩子姓氏的規定,從父姓的比例仍然高達九成以上。

雖然,這些父權色彩的法律,表面上雖然越漸中性2,但實際卻還有許多不平等的狀態,學者陳昭如將之稱為「隱身的父權轉型」——因為法律改變社會的能力有限,尤其受到傳統文化的阻礙,因此中性化的法律反而遮蓋了現實上的差異3

所以那些在法律上看起來不是問題的事情,其實才有真正的問題。

當然改變不是全然無效,不論是財產繼承或子女姓氏都有程度不一的進展,但這些都仰賴我們將目光從法律移開,看向不平等的種種形式,而不是自認為社會已經夠好了。

《失聲譯語》的呈現也是如此,一直以來謹守傳統的維拉,如何在保護女兒的過程裡,從剛好就好的沉默到做出真實的揭露,雖是異國電影,仍帶給我們不少借鏡。

圖/台灣國際女性影展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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