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除服儀規定,才是制服文化的開始? | 劉揚銘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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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除服儀規定,才是制服文化的開始?

台南長榮女中百年校服展,見證台灣第一所現代化女子中學從清末、日據、民初到近代的制服歷史。 圖/長榮女中提供
台南長榮女中百年校服展,見證台灣第一所現代化女子中學從清末、日據、民初到近代的制服歷史。 圖/長榮女中提供

新政府上台後,行政院提出的第二份公文就是對太陽花學運的學生撤回告訴,而教育部也在520總統就職當天就公告了「學校不得將學生服裝儀容規定作為處罰依據」新規定,將服裝儀容與記過懲處切割,這項被稱為「制服解禁」的政策提出後,引起不少討論。

爭取服儀自主權利的學生們,很高興自己贏得了自由,以後不穿制服上課也不會被處罰,女校爭取穿短褲的努力也獲得成果;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以後學生不穿制服了感覺不大對勁(ps. 對於「完蛋了,以後你女兒要穿比基尼和內褲,你兒子要打赤膊上學了」這種一路滑到海溝深處的滑坡謬誤的意見,這種時候笑就可以了,不用理會)。制服解禁後學生就不再穿制服了嗎?台灣的制服文化會因此消失嗎?討論這些問題之前,我們可以先從制服解禁的歷史脈絡來回顧。

「廢除制服」與政治運動的關聯

廢除制服的呼聲,與政治氛圍是有關聯的。文章開頭從太陽花學運談起,是因為這波爭取服儀自主的運動,和太陽花掀起的「翻轉、改變、公平正義」風潮息息相關,也和反課綱是同一脈絡的產物。這個現象在台灣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把時間回推三十年前,台灣「理論上」解除學生髮禁是在1987年解嚴時(當年教育部把學生服儀規定修改為「髮式應以整潔、簡單、樸素、富朝氣、易梳洗、適合學生身分為原則」,之後校風較自由的學校已經解除髮禁了),而上一波有學生爭取廢除制服、實質解除髮禁的運動,發生在1990年代中期,隨著野百合學運、陳水扁當選台北市長的社會氛圍出現。你說制服和政治有沒有關係呢?關係可大了。

2014年太陽花運動之後,台灣整體的氣氛就是翻轉與改變(以至於「居住正義」、「正義價」甚至成為房地產廣告文案),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制服被當成傳統威權的象徵,成為學生努力推翻的對象也不是不能理解。在這樣的時代,爭取服儀自由是理所當然的正義,說出自己是「制服控」可能更需要逆流的勇氣。

制服解禁≠不准穿制服

雖然站在熱愛制服的制服控立場,但所有喜歡制服的人,都可以支持制服解禁運動。請注意,「不穿制服不會受到學校懲罰」和「規定學生不准穿制服」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回事(把兩者畫上等號的人要清醒一點了)。無論你是否喜歡制服,讓不想穿制服的人可以不用穿,想穿制服的人可以繼續穿,是任何人都可以接受的做法,也是支持和反對制服雙方和解的可能之一。

此外,如果你喜歡制服,就應該對它更有信心,認為即使沒有強制規定,還是有人會繼續喜歡才對,而且廢除服儀規定,很可能才是台灣制服文化的開始,畢竟制服讓我們思考的不是如何穿得跟別人一樣,而是如何穿得不一樣。

總是被老師說:「學生只是過客,學校會一直存在」,因此千辛萬苦爭取到服儀自主的學生,也請別以為解除制服規定之後就沒問題了,反而是制服解禁之後,問題才開始呢!因為脫掉身上的制服很簡單,但要脫掉心裡的制服,難上加難。

決定自己要穿什麼、決定自己要變成什麼樣子、到底能和別人「不同」到什麼程度,是一生的課題,而且,是難題。你說自己明明和大家不一樣,為何要被規定穿上一樣的制服?但把制服脫掉以後,多數人卻還是穿著和大家大同小異的T恤牛仔褲,剪個流行的髮型,選擇變成複製人之一。以為把制服推翻就自由了,之後卻發現,自由並不是那樣簡單的事。

《愛上制服》的作者、歷史學家保羅.福塞爾(Paul Fussell)說:「我們都必須穿制服,又同時拒絕制服,以免自己珍貴的獨特之處遭到抹煞。」制服問題就是人生的問題,下一代的學生應該勇敢推翻制服規定,因為真正困難的關卡不是被規定的制服,而是我們心裡永遠「想和別人不同,又害怕和別人不同」的制服。

制服能代表認同感、榮譽感嗎?

制服爭議的焦點之一是「認同感與榮譽感」,喜歡制服的人說它是群體的象徵,討厭制服的人說:「穿制服帶來對學校的認同感?像必修中華文化基本教材讓學生認同孔子那樣嗎?」但人對制服的感情,不是簡單的反對或支持就可以說完的,裡面有種種的矛盾、情結與值得思考的地方,這才是制服迷人之處。在這裡舉個真實的例子:

今年四月初我參加了一場女校學生爭取穿短褲權益的講座,席間一位高中老師起身發言,她說自己是中山女高畢業,但從以前就「恨死了」白衣黑裙的制服,巴不得趕快脫掉。三十年前她就已經參與制服解禁的運動,對身上的制服並不感到認同或榮譽,最快樂是畢業那天終於可以不用再穿制服了。想不到自己三十年前已經在爭取的事情,直到今天還是「革命尚未成功」。

然後她指著旁邊一位穿白衣黑裙制服的女生說:「所以今天看到中山女高的學妹來現場支持這個講座,我非常高興。」

我認為這個場景是我們對制服矛盾心情的濃縮。因為一個最討厭制服的人,看到和她穿一樣制服的學妹,馬上產生了認同感:「啊,有學妹和我一樣來反對制服!好開心!」

當然,學妹不用穿制服,只要她說出自己是中山女高的學生,相信學姊也會很開心。但也正因為學妹穿著制服,所以不需要任何言語、表情或動作,你們已經知道彼此是同一種人──發現有人和自己一樣而覺得喜悅,不就是一種認同感嗎?

的確,我們無法用這個理由來規定所有人都必須穿制服,認同感的產生也不是非制服不可達成,可是,你也真真切切、罪證確鑿的看見了,制服帶來的認同感,即使在最討厭制服的人身上,也會發生。或許問題在於:身上的制服是你自願穿上的,還是沒有選擇被規定穿上的。

追求美感,化解制服戰爭?

制服解禁後的台灣,還會有學生穿制服嗎?對於這點我抱著肯定的預期。

制服文化顯著的日本,在安保抗爭、學生運動顛峰的1960年代末期,也有過制服解禁的呼聲(可見制服存廢和政治氛圍密不可分的關係)。到了1980年代,日本傳統的男子立領、女子水手服更是被不良少年少女改造得不成原形(比如特攻服和裙長拖地的款式),但後來這些制服反抗運動(姑且這樣稱呼)都敗在學校「設計更好看的制服」的策略之下,現代日本主流的西裝、襯衫、毛衣、格子裙的學院風搭配,甚至成為少女偶像的標準配備、流行文化的一種象徵。

台灣在制服解禁之後,大概可預期學生會追求更美、更好看的制服,就算不是出自學生自身的要求,面臨少子化威脅,私立學校為解決招生壓力,好看的制服絕對會成為策略之一。1980年代日本已經有「設計好看的制服吸引學生就讀意願,成功提升升學率」的經驗(姑且不論追求升學率是不是合適的目標),而根據日本文部科學省在2014年的調查,有57.3%的女高中生,在入學之前會關心學校制服好不好看。

今年首度開放招收男學生的台南長榮女中,日前舉辦了創校130年來的歷代制服展,私立南英商工也以在「台灣高校制服大賞」網路票選中得到前三名做為學校的賣點之一。智光商工也在2013年底開放全校師生票選新的制服設計……從這些脈絡看來,制服解禁搞不好才是值得制服控慶賀的政策,台灣學生忍受了五十年被規定的難看制服,廢除服儀規定之後,我們才終於能開啟自己的制服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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