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ayo/擲出「死亡之骰」的孩子(下):終究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 本文有雷,斟酌閱讀。)
▍上篇:
Masayo/擲出「死亡之骰」的孩子(上):遊戲逃避現實有用嗎?
每個人都得面對自身的煩惱
心繫現實中家人的安琪拉和麥特,只想早一點回去;在現實中孑然一身、毫無牽掛的伊莎貝兒,因抱持著「要把這世界的居民當作真正的人,而不是只當遊戲角色看待」的高道德標準,不願丟下他們為打倒索爾而造成的大量難民不管,堅持要負起責任;在現實中表面是人生贏家、私底下卻與歷任妻子跟孩子之間關係如同陌生人、還已經是癌症末期的查克,希冀能在這個魔法世界裡找到治療自己不治之症的方法。
至於艾許,她所面對情況比其他人複雜得多,要從他們年輕時第一次來到「DIE」的世界說起。
當年在兩年旅途的末期,索爾和伊莎貝兒已經分手,伊莎貝兒則和「DIE」世界中一名英俊的吸血鬼領主.安格利亞(Angria)的薩摩納(Zamorna)公爵開始曖昧。還在現實中的時候,艾許就一直對伊莎貝兒懷有敵意,不只是因為年輕時的伊莎貝兒講話充滿攻擊性,會以極為難聽的話嘲笑他的陰柔氣質和酷兒傾向,也是因為伊莎貝兒「搶走」了索爾,而更深層的心理,是伊莎貝兒是除了妹妹安琪拉外隊上唯一的生理女性──一個用所謂「真正的女人」地位壓迫他的人。
於是不願改變和索爾「最好的朋友」關係的艾許,決定用「搶走」薩摩納公爵來「報復」伊莎貝兒,來彰顯自己是比伊莎貝兒「更優秀的女人」。
這個只能也只敢在遊戲世界中實現的橫刀奪愛加權力幻想(Power fantasy)1,卻為艾許帶來了意料之外的後果。艾許在遊戲裡的兩年一直過得十分風流,但就在旅途即將結束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懷上了薩摩納公爵的孩子。艾許嚇壞了,她在這個世界裡享盡各種她夢寐以求的、當女人的好處,但她沒有準備好要面對當女人的壞處,而且他們很快就要回家了,她能帶著這個幻想世界的孩子回到現實世界嗎?如果她現在就回到現實世界,她的身體會發生什麼事?
諷刺的是,為艾許解決這個問題的,還是伊莎貝兒,伊莎貝兒與其中一位神明做了交易,讓艾許的孩子提早平安誕生,她也因此成了艾許孩子的「神仙教母」。之後,艾許將孩子留在了幻想世界,回到了自己的人生。如今,二十幾年過去,艾許所拋下的孩子已經長大成為一位英俊、為人正派、有著神明庇佑的聖騎士,一個艾許在現實生活中無法擁有的兒子。
對兒子懷抱愧疚的艾許,於是跟伊莎貝兒聯手,決定在平息這個世界四處蜂起的戰火前、在留給兒子一個能夠安居的世界前,絕不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為了同一目標、為了「她們的孩子」艾許和伊莎貝兒也終於有了真心交流、了解彼此的機會。艾許也終於得知,伊莎貝兒當年跟神明所做的交易,是她永遠無法生孩子。
「這不算什麼犧牲,我並不想要小孩。」伊莎貝兒說。
但艾許知道,「不想」跟「無法」是不一樣的,她再了解這點不過了。她也終於驚覺到,自己的自卑、嫉妒以及當年不負責任地「將懷孕/分娩/人工流產對身體所造成的風險,丟回給生理女性」,對伊莎貝兒造成了永久的傷害。
說到傷害,長大後的伊莎貝兒,曾為她年輕時那些針對艾許氣質和性向的惡毒言語道歉,艾許表面上說自己從不在意,但實際上,一直到了這次重返遊戲世界,她才有機會跟伊莎貝兒坦誠一切,解開心結。
於是,過了這麼多年,艾許跟伊莎貝兒終於成了真正的朋友。
與奇幻傳奇大師的回音對話
不過,「將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和平仙境」,很快又隨著更多關於「DIE」的真相揭露,而變成了只是中程目標。首先,只是一名普通青少年的索爾,到底是怎麼創造出這個有實體的魔法世界的呢?
索爾在被艾許殺死後並沒有退場,他變成了NPC化的「亡者」,雖然他依然能夠和艾許等人交談,但關於他是怎麼創造出「DIE」的,他卻一個字都不肯透漏,或者說無法透漏。
隨著故事進展,艾許等人從除了索爾以外的「大師」的口中,逐漸拼湊出這個世界的真相。這些「大師」們和索爾不同,他們似乎並不是被帶到這個世界的活人玩家,而類似於被本尊遺留下來的「回音」,而他們的本尊,則是對奇幻、科幻文學,對TRPG的誕生有重大貢獻的作家們,他們分別是《魔戒》的生父J.R.R.托爾金,勃朗特三姊妹中的大姊、《簡愛》的作者夏綠蒂.勃朗特,寫出《世界大戰》、《時間機器》、《攔截人魔島》等科幻作品的H.G.威爾斯,以及克蘇魯神話的創造者H.P. 洛夫克拉夫特。
第一個出現的是托爾金,當時艾許等人經過了「小英格蘭」(Little England)和「永恆普魯士」(Eternal Prussia)交戰的前線,艾許和其他人走散,在戰壕裡遇見了一名半身人(Halfling),他身邊有兩具其他半身人的屍體,以及一位瀕臨死亡的半身人同伴。在得到善意的謊言後,瀕死的半身人帶著自己有救到同伴的欣慰,斷了氣。
「梅里」、「皮聘」和忠心耿耿的「山姆」都走了,只剩下也已氣息奄奄的「佛羅多」。「佛羅多」摸著手上的戒指——這只結婚戒並沒法使他隱形,相反地,它一直都清清楚楚地在那兒,一直提醒著他在家鄉的妻子。「佛羅多」請艾許為他寫一封信給妻子,告訴她他愛她,向她道歉他無法回去了……
「佛羅多」也走了後,一位老者出現在艾許面前,艾許立刻認出老者就是托爾金,中土世界那些令青少年嚮往的冒險和龍等怪物,源自於托爾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經歷(雖然在現實中托爾金本人很討厭他的作品被拿來和現實的戰爭和政治作對比),他親眼見到比他勇敢高貴的小人物死在異國的土地上,他要確保這些人和這些悲劇永不被世人遺忘。
讀者初見這段劇情,可能會覺得這只是整個故事中一段無關主線的小插曲,致敬一下托爾金,強調一下反戰,如此而已,然而,隨著後面的劇情進展,這段劇情也有了不太一樣的意義。
艾許等人第一次到「DIE」的世界的時候,他們對薩摩納公爵、安格利亞這些名詞並沒有特別反應,還是青少年、最多只曉得《簡愛》的他們並不知道,夏綠蒂.勃朗特和她的妹妹艾蜜莉跟安妮以及弟弟勃蘭威爾,還是孩童時曾一起創造了一個屬於他們之間的私密異世界,一個叫做「玻璃城」(Glass Town)的地方,安格利亞以及薩摩納公爵都是來自於這個世界。
與虛實交錯的遊戲世界
在現實的歷史中,「玻璃城」的誕生要從1826年說起,這一年勃朗特夫人已經走了一段時間,六個孩子中的長女瑪麗亞和次女伊麗莎白,也在一年前死於肺結核,原本排行老三的夏綠蒂變成了大姊,姊代母職地照顧起三個弟妹。一天,勃朗特先生給孩子們帶回了一份禮物:12個木製玩具兵,四姊弟便以玩具兵為道具,藉由對話和遊戲,發展出了「玻璃城」這個世界。
在遊戲中,四姊弟每個人都有有自己的領地,每個領地的首都都是「玻璃城」,聯合起來便是「玻璃城邦聯」(Glass Town Confederacy),也就是日後的安格利亞。安格利亞有著豐富的歷史背景和詳盡的地理設定,且充滿了戰爭和宮廷鬥爭,根據日後衛報的一篇介紹,「其複雜程度堪比《權力遊戲》」,勃朗特姊弟把安格利亞的故事和設定寫了寫成了詩、散文和小說,還製作了「給玩具兵看的」2手掌大小的手寫雜誌 。
可以說,勃朗特姊弟所做的就是早期的TRPG跑團和發行同好誌。
「玻璃城」的世界持續擴展了十幾年後,夏綠蒂感到自己對創作「玻璃城」的著迷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行為,是有害的,於是在寫了一篇告別文後,她將安格利亞拋在了身後,但她的弟妹們直到死前,都一直在發展這個世界。勃朗特是一個悲劇的家族,四姊弟通通都沒活到40歲,夏綠蒂是最後一個走的,死因眾說紛紜,一說是肺結核,一說是懷孕所導致的嚴重害喜。
回到DIE的故事裡,夏綠蒂告訴艾許等人,當她在幼年創作「玻璃城」的故事時,意識就不時會被拖進這個包含了「玻璃城」要素的世界、「DIE」的世界,當然她的弟妹們也一樣。夏綠蒂就是因為警覺到這個幻想世界的邪門之處,才會放棄繼續創作「玻璃城」,然而,在她在病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後,睜開眼睛時她又回到了這個受詛咒的世界。
每個「回音」對於本尊記憶的中斷時間點都不一樣,威爾斯的記憶則是中斷在他完成了《微型戰爭:這遊戲是給12歲到150歲的男孩,以及那種喜歡男孩的遊戲及書籍的比較聰明的女孩》(Little Wars: a game for boys from twelve years of age to one hundred and fifty and for that more intelligent sort of girl who likes boys' games and books)這本遊戲手冊之後。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故事中也不時稱讚艾許是「那種喜歡男孩的遊戲及書籍的比較聰明的女孩」,這其中的令人玩味之處就請大家自行解讀了。
在現實的歷史中,《微型戰爭》的誕生過程是這樣的:有天,威爾斯跟好友傑羅姆(Jerome K. Jerome,英國幽默作家,《三人同舟》的作者)共進晚飯後,拿起玩具士兵隨便玩,越玩越認真,他們決定來發展一款類似本文最開頭提到的Kriegsspiel的遊戲,於是《微型戰爭》便誕生了。這本書的內容包括了簡單的步兵、騎兵和砲兵規則和戰術,以及許多用玩具兵和房子模型示範的圖片和照片,《微型戰爭》也成為了模型戰旗遊戲(Miniature wargaming)的正式始祖,玩家手上所拿的不再是簡單的旗子,而是精緻的士兵、武器和載具的模型,面前也不再是簡單的平面地圖,而是有造景、有障礙物的微型戰場。前面提過的《龍與地下城》的前身《鏈甲》,便是一款模型戰旗遊戲。
在DIE的故事裡,威爾斯發現了有某種非人類的智慧生命體,正在影響特定創作者的心智,透過他們的創作,悄悄地操縱人類的歷史走向,發明Kriegsspiel的萊斯維茨父子是它最早影響的對象,它讓他們發明了Kriegsspiel,造成了德國的誕生。身為和平主義者的威爾斯警覺到德國的軍國主義再繼續擴展下去,世界大戰便不可避免,於是他在1912年——Kriegsspiel誕生的一百年後——創造了《微型戰爭》,一個「與邪惡勢力對抗的、善良陣營的Kriegsspiel」,一本「可以令兩方勢力相當,互相牽制而不至於引發全面戰爭的救世之書」。完成《微型戰爭》的那一刻,威爾斯便發現自己身在「DIE」的世界。
威爾斯的「回音」並沒有1912年之後的記憶,所以他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成功阻止了現實世界的戰爭,才被那真面目不明的智慧生命體懲罰,困在這個充滿戰火的世界;直到艾許告訴他,他才知道,原來他連現實世界中的戰爭也沒能阻止。更糟糕的是,那智慧生命體的真正目的,一開始就是要引導威爾斯創造出《微型戰爭》,威爾斯在自己沒發現的情況下,成了「DIE」的棋子……驚覺這件事的威爾斯坐上了時光機器,打算回到過去改變歷史,這次一定要拯救世界……
但他終究沒能成功。
「入此門者,當放棄一切希望」的地下城
最後輪到洛夫克拉夫特了,他是在主要角色們彼此和解、隊伍合流,前往「DIE」的地心——也就是「地下城」的時候,作為嚮導出現的。洛夫克拉夫特的「回音」與本體記憶的關係又與前面的例子不同了,他是在創造出倫道夫.卡特(Randolph Carter,一般認為他是洛夫克拉夫在其作品中的化身)後,發現自己來到「DIE」的世界的,那是1919年,還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創作早期。洛夫克拉夫特的「回音」自述當他在此地睡著時,他就會夢見自己是地球上的一名恐怖小說家,小說家盡了全力解釋他在「DIE」的世界看到的恐怖景象……然而他已經很久沒做這種夢了,可能是因為在地球上,小說家已經過世了吧。
洛夫克拉夫特帶艾許等人來到「惡夢的巢穴」,在那裡,外表形似巨大蜈蚣的異形生物們做著夢,夢形成圓形的卵自他們身上落下,每個卵裡都是一個故事、一個虛構的世界,而每當故事的主角死去,他們便會成為「亡者」,從卵中誕生到「DIE」的世界來。
所有的「亡者」都是一個結局悲慘的夢,一個被殺死的故事主角,一個輸掉而被「撕卡」的玩家。要對抗「DIE」這個遊戲,玩家是如此無力,正如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常強調的,面對未知而詭譎的宇宙,人類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在綜合了所有大師的「回音」們所給的線索後,艾許等人終於知道了「DIE」的目的和真相:
「DIE」這款遊戲本身就是威爾斯所說的,操縱人類歷史的智慧生命體,它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完成自己的「存在」。能夠超越時間的它,在1991年被索爾「創造」出來之後,回到過去啟發萊斯維茨父子創造了Kriegsspiel,發明了TRPG的「機制」,啟發勃朗特姊弟創造了「玻璃城」,發明了TRPG的「遊戲方法」,Kriegsspiel間接導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造成托爾金創造出中土世界,於是TRPG有了「故事材料」,威爾斯、洛夫克拉夫特的創作也各自為TRPG這個遊戲類型的誕生、為「DIE」的誕生鋪了路,,提供了養分。
於是在種種前人的基礎之上,索爾才能創造出「DIE」。
故事最後,「DIE」的本體、真正的「宗師」(GM)——一個頭部是20面骰子形狀的人形怪物,要艾許等「最初的六個玩家」回答它一個問題,只要艾許等人回答了這個問題,它就能完成證明它存在的銜尾蛇式因果循環,而艾許等人沒有拒絕的權利,因為就算他們拒絕了,「DIE」也會從無數的歷史的可能性中,挑選出適合的材料,完成它的存在證明。
「DIE」是一切的終點,它已經存在於那裡了,它是沒有道德觀念的,玩家無法改變,只能回答它的那個問題——「我是為何而存在?」
穿越魔衣櫥
讓我們回到艾許的跨性別主題上。
本作當然也有許多其他主題,其他角色也有各自的劇情線,但全作最重要的,就屬前面提到的,艾許和伊莎貝兒的和解,以及艾許和當年被拋下的索爾之間,要如何修復已經破裂了四分之一世紀的友誼,要達成這兩者,都需要艾許這個年過四十還沒有找到和自己安然共處方式的主角,徹底面對「她」的心結,「他」的性別認同。
故事中有說明艾許的性別認同是性別流動(Genderfluid),雖然在傘式術語底下屬於跨性別的一種,但並非像「丹麥女孩」那樣想改變自己的身體,他並不討厭被當作「男生」,只是有時候,他也想做一些所謂「女生會做的事」,而他從小就被告誡不可以做這些事。
艾許回憶幼稚園時,他很喜歡親班上的男生,常被大人告誡「不可以親男生,親男生是錯的」,雖然長大後他知道真正的重點應該是「不可以未經他人同意親對方,這樣是錯的」,但「親男生是錯的」一直刻印在他心底。
「做女生會做的事」跟「做壞事」在他潛意識中被連結了起來,他對自己的酷兒傾向也跟罪惡和羞恥感緊密結合,即使他長大之後意識到了這點,他依然不知道怎麼去改變。
長大後都如此,當年才16歲且住在一個相對保守的地方,身在一個對LGBT族群還不如今日友善的環境,又怎麼能憑自己解開這個心結呢?
而當年的索爾,其實已經看出了艾許內心的煩惱,所以他才為他最好的朋友創造了「DIE」。
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希望我做的遊戲可以幫助你,我希望你可以找到你自己。
於是,艾許在這個為「她」打造的遊戲裡,成了一個「女暴君」、一個「壞皇后」、一個「埃及豔后加上馬基維利」,她深藏在內心的秘密獲得了釋放,她夢寐以求的願望獲得了滿足,但她依然沒有把「做女生會做的事」跟「做壞事」兩者給分開。她很享受這樣的自己,很享受這個世界,即使這個世界充滿了鮮血和死亡,她還是喜歡到,一點也不想離開……
是的,最不想結束遊戲的,最不想回家的,其實不是別人正是艾許。當年,當每個人輪流唸出「遊戲結束」時,心中其實不願意的艾許,停頓了一拍……就這麼一拍,造成了索爾被「宗師」給抓到,被困在遊戲裡二十幾年。
是艾許對「DIE」的留戀造成索爾回不了家,也造成了艾許「一部分的自己還留在遊戲中」;是艾許對「DIE」的想念造成大家又回到這個世界的,這份她不肯承認的執念,甚至變成了阻礙大家回家的最後難關。在旅途即將抵達終點前,艾許終於向大家坦白了這件事,索爾得知後心情複雜,但還是說出:「我很高興,我做出的世界,讓你喜歡到會停頓這一拍。」
單只有索爾的原諒是不夠的,艾許還必須解決自己想留在遊戲世界的原因。在差一點就能抵達「DIE」的核心的路上,艾許想留下的執著具現化成了巨大的「炎魔」,正確來說是「心魔」,擋在前方,艾許知道只有她自己能夠打敗自己,於是她單獨對上了心魔。
妳是我,但妳不全是我,我不會再為了妳而傷害他人了。
艾許和心魔一起墜落入萬丈深淵。
但她也因此獲得重生。
記得《獅子、女巫、魔衣櫥》嗎?孩子們進入魔衣櫥的世界,展開冒險,變成國王、女王還有怪物。「魔衣櫥」(wardrobe)就是「衣櫃」(closet),整個納尼亞就是一個「衣櫃」,到最後,妳都得出來。幻想世界是一個把妳的一切都揭露出來仔細檢視的地方,這就是它的功能,妳從中學習,然後選擇把什麼給捨棄,什麼給留下來。
重生後的艾許原本黑色的袍子變成了白袍,這不只是一個對「甘道夫轉職為白袍法師」的致敬,也是一個艾許心態改變的象徵,「做女生會做的事」跟「做壞事」終於被區別開來,她捨棄了馬基維利,留下了埃及豔后,終於可以擺脫罪惡和羞恥感地接受身為酷兒的自己。
終於可以回答那個問題了——「我是為何而存在?」遊戲提問,中土世界、玻璃城、納尼亞、龍與地下城……所有的幻想世界一起提問。
你是為了讓我們探索自己最壞和最好的一面而存在。
艾許回答:
你是一個我們之中有些人一輩子用來逃離現實的地方,你是一個讓我們學習事物和明白它們的代價的地方。你是為了安格利亞的夕陽、前線戰壕的毒霧,以及所有成為我們回憶的、勇敢或恐懼的時刻而存在。你是為了給我們這一切而存在……而我們已經玩夠了。
「謝謝你們的遊玩。」遊戲回答,完成了它存在的意義。
於是,困在龍與地下城的孩子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 權力幻想(Power fantasy):指現實中遭遇不順的人幻想自己在虛構世界是擁有各種極端優勢的菁英,是一個貶意詞,用以表示所述對象的逃避現實。在虛構故事創作和流行文化中,特別指那些主角是給讀者代入自己、擁有不合理的強度和好運、總是能心想事成、主要目的是讓讀者「爽」的作品,類似中國網路用語的「YY(意淫)」。
- 勃朗特姊弟「發行」的《布萊克伍德年輕人雜誌》(The Young Men's Magazine),「年輕人」指的是他們的玩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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