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人你來當】八仙火後兩年——訪傷友簡苑玲 | 編輯室 | 鳴人堂
親愛的網友:
為確保您享有最佳的瀏覽體驗,建議您提升您的 IE 瀏覽器至最新版本,感謝您的配合。

【鳴人你來當】八仙火後兩年——訪傷友簡苑玲

圖/鳴人堂
圖/鳴人堂

6月27日,當我接到大樓警衛電話通知,到下樓接待簡苑玲前的那短暫時間,其實心裡對「八仙兩週年」這個詞有些猶豫,一來是身處於媒體圈,每到特定時日,經常可以看見業內推出系列報導回顧或提醒閱聽人「歷史上的這天」。當然,這些週年回顧有其價值與貢獻,要知來,我們便得鑑往,如果沒有以過去所經歷、所教訓的做為反省與記憶的傳承,恐怕這些教訓會在我們稍不留神時又悄悄重擊社會。一次,再一次。

但儘管「週年專題」有它的重要性,議題也具備公共討論的價值,但每年的再次回訪,總是讓人納悶,「所以一年過去,相關的錯誤改正了嗎?」答案恐怕是令人灰心。

兩年後的下午

頂著烏黑沈悶的午後氣候,簡苑玲從馬路另一端的火車站步行前來應約的地點。她臉上擦著淡妝,氣色紅潤,一邊大口張嘴吐氣,喝著手上的罐裝飲料,一面喊著熱死我了。模樣有些狼狽,但神采奕奕。不知道是妝感製造出的效果,還是這近一公里的路程讓她臉紅氣喘。而這是全身百分之七十燒傷的簡苑玲唯一慶幸的——幸好沒燒到臉。

如果沒仔細留意露出短袖外的雙臂,也許不會意識到她曾被那場來得不及反應的惡火焚身過。兩年前的八仙事件如今在她身上留下火紋的印記;那是一生的記憶。

無法久站、隔著壓力衣發出沉硬的抓刮聲,對亞熱帶的夏季感到火大,這些都是典型燒傷患者的反應。因汗腺受損,毛細孔無法排汗,使身體失去排汗功能而不適,這些不可逆的身體機能變化是現在進行式。訪談過程,在鏡頭未拍到的桌底,簡苑玲的雙腿需伸直「晾」在一邊的椅子上。「日常」,她說。

簡苑玲在遭逢意外前,是臺灣大學心理所臨床組的研究生,我們開玩笑的說,現在得在後面加上括號寫「休學中」了。傷後復健、開刀讓她身心俱疲,與八仙樂園的官司與抗議行動,更是徹底掏空了她,學校課業與實習課程成了「留下或我走」的選項,如今她先暫停了學校課業,準備專心投入為期一年的醫院實習。

疤痕留下的標籤

面對新手上路的特別企劃「鳴人你來當」,比照工作團隊的手忙腳亂,簡苑玲在開機後面對鏡頭所展現出沈穩與條理分明的談吐令人印象深刻。談到「塵暴」或「爆炸」,身為案發現場當事人,她自然對此屢次出現在媒體上的「共同記憶」相當在意。「塵爆不是八仙事件最真實的樣子,也不是最真實的用詞,它純粹是粉塵燃燒」,她提醒,媒體應該採最正確的用詞,才能幫助其他人理解此一意外事件,也才能了解,未來我們該如何正確的應對。

對於大眾很難親身領會的燒燙傷,簡苑玲則說,燒燙傷可怕的不是其造成的傷口,而是傷口癒合之後的疤痕,這些新生的疤痕是沒有彈性的,攣縮的疤痕也會使關節活動的角度受限,最困擾的是活動力的下降,如腳伸直久了會彎不了。她自承,儘管受傷至今已經兩年了,可以走、可以跑,也可以蹲,但她自己知道她的腿依然是不舒服的,更無法久站。「我需要坐博愛座」,她強調。另外,因為目前許多傷友的疤痕已經成熟,可以脫掉壓力衣了,但也會在意別人眼中的我們是長什麼樣子的,會怎麼看我們。

而這種「他者的觀看」,經常座落於標籤化的簡易判讀。簡苑玲提到,如果要一秒惹火八仙傷友,有幾個關鍵字,一個是「全民買單」,一個是「國賠」,不然就是「跑趴活該」。她指出,有部分網友經常以高雄氣爆為例,認為高雄氣爆的傷者才是無辜的,八仙的是自己花錢買門票去玩才受傷的,所以是活該。但是她反問,人除了工作以外,也會有正常的娛樂,不管你是去看電影、去餐廳吃飯,或是參加派對活動,只是沒有人會想到參加活動會遭遇到這麼嚴重的意外,這不該是「活該」的理由。簡苑玲觀察到,有許多傷友面對這樣的控訴,會想自清自己不是愛玩,平時也是認真在打工等,但她認為這反倒讓她心痛:愛玩又怎樣,批評的人只是比較幸運,玩得時候沒有受傷而已。

復原,是允許自己有不同的樣子

此外,提到關於「要國賠」的指控,簡苑玲提到許多網友一但看到八仙相關報導出來,便是譴責傷友們要國賠,但她問道,有多少人認真看完內文沒有提到「國賠」兩字?她表示自己亦未曾要求國賠,更相信許多傷友也沒有做過此宣稱。「國賠非傷友們的訴求,他們要的只是這樣的意外不要再發生,並希望她們的傷痛可以被理解、被看見」,「如果是你全身被燒傷70%,給你錢,你要嗎?」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篤定的問,也清晰而篤定的說出那不願。

相較於網路上的酸言酸語,當然另有為傷友祈福與打氣的網友,簡苑玲坦承,其實她也曾因此而迷惘過。她說,過去她有一陣子表現出很正向、很樂觀的態度,旁邊的人也都說她看起來很好啊,但她開始反問自己:為什麼我只能呈現出正向樂觀的樣子?儘管自己處在極大的痛苦之中。

「事後兩年我有很大的體悟,復原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且需要的是很長很長的時間,每個人需要的時間不同,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是,無論是自己或是身邊其他關心的人,都應該允許他們有不同的樣子。」

「正向樂觀是一個面向,可是痛苦時我也可以哭泣、感到憤怒、感到害怕。」她說,也許允許自己有不同的樣子,才是復原的與整合自己的第一步。「與其說加油,不如陪在她身邊,不管時間有多久。」

在訪談最後,簡苑玲就近期的事件週年報導有感,認為,八仙事件的本質是公共安全,但媒體的報導會側重在傷友個人的傷痛上,但安全與每個人切身相關,除了關心復健的進度,更可以多點關注在公共安全的法規上,或是教育民眾在遇到相關的意外時該如何自保。「八仙事件不僅只是個受傷的故事,他是個公共安全的意外事故」,她說。

在採訪完後,我送簡苑玲離開前去搭車,一面跟她聊著即將到來的實習課程。當聊到實習地點,她不禁吶喊「路程好遠啊啊啊啊啊~」,然而下一秒卻又貌似精明會計般開始計算每個月的通勤車資給我聽。理性也感性,傷痛也自娛,這樣的受傷者敘事可能不夠典型,而這樣的她是不是經過八仙事件的千錘百煉鍛造而出?這個問題也許永遠沒有答案。

留言區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