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57落幕:以「我們」的名義,述說「我們」的故事(下)

聯合新聞網 Pony 馬曼容
「我們」會持續拍電影、看電影、寫電影、愛電影。圖為金馬57得獎者大合照。 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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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57落幕:以「我們」的名義,述說「我們」的故事(上)

「獻給為香港電影默默耕耘的一代,一脈相承薪火相傳。」這是出自香港導演陳健朗首部劇情片《手捲煙》在片尾字卡的寄語,陳健朗不諱言自己是杜琪峰的忠實影迷,將香港昔日蔚為稱道的黑幫電影之薪火,藉由己手,表述出渴望延續的心意。

默默耕耘:「我們」是華語電影的一份子

然而不只局限於港台影像,作為華語電影權威的金馬獎,其每一年所彰顯的意義,並不全是作為一個爭奪獎項的競技場,反而是再一次引領觀眾,認識這群背後辛苦付出的幕後工作者,拓視每一年華語電影版圖的轉移與變化。中國政府禁止中國電影參與金馬獎之後,去年金馬獎中,同樣的參賽規則,藉由報名作品的角逐,將華語/華人的詮釋再擴大,擴展超出亞洲的疆界範圍;東南亞電影工作者的優秀,不僅獲得眾人矚目,也嗅出華語電影跨國合製的契機與未來。

今年金馬獎的入圍作品,同樣地延續這份視野,百花齊放迸發出跨國的合作組合。如李國煌入圍最佳男主角的《男兒王》,找來台灣的Kiwibaby(張承喜)參與演出,影片精準掌握通俗節奏,緊抓觀眾對流行歌曲的共鳴,藉由變裝皇后與為人父的角色設定,巧妙帶入性別議題。《男兒王》的笑鬧,不經讓人懷念往昔鬧騰的香港賀歲電影,如今星馬電影續接起喜劇之棒,展現出別有地域特色的笑鬧精神。

由台灣導演彭文淳執導的新加坡電影《今宵多珍重》,藉以精美的攝影構圖,將小說家的文字示現出影像的懸疑世界;馬來西亞導演池家慶則在台灣拍攝兼具童趣與奇幻的《嗨!神獸》。蔡明亮的《日子》亦從台灣、香港到泰國,利用一曲卓别林譜曲的音樂〈Eternally〉,串起小康與寮國演員亞儂弘尚希(Anong Houngheuangsy)的短暫邂逅。

此外,榮獲最佳音效的《無聲》,是台灣音效師郭禮杞和韓國音效師李東煥的合作;最佳原創歌曲《刻在我心底的名字》也集結星馬地區的音樂創作人才(新加坡陳文華、馬來西亞佳旺和許媛婷)。今年入圍的五首最佳原創音樂歌曲1,更是囊括國語、台語、英語、粵語、馬來語、淡米爾語等多語言,足以見得金馬獎對於語種及族裔的包容性,也再次延伸「華語」之於「華人」的定義想像。

金馬獎所產生的電影交流功不可沒,我們看見「mm2滿滿額娛樂」持續投資台灣電影製作,不同國家的電影也因金馬獎得以被觀眾喜愛欣賞,或是獲發行商青睞流向國際。當電影版圖不斷擴張,從古至今建立的血脈,也隨著新銳人才的注入,我們一次又一次聽著這群創作者,訴說著自己是如何深受大師影像的影響。一聲「Rolling」,隨著電影的開機,這座電影巨輪也不停地向前滾動,不斷地以影像之力,傳承這份工藝。

以《南巫》榮獲最佳新導演的馬來西亞導演張吉安,以降頭發源地的家鄉吉打為背景,將其童年記憶轉為影像,結合劇場形式與傳統民間音樂,呈現神巫共存的文化與種族衝突,亦在神秘的山野傳說中,闡述人和邊界的此岸與彼岸。他在致辭中不僅感謝他亦師亦友的已逝馬來西亞國寶級導演雅絲敏.阿莫(Yasmin Ahmad),更特別感謝他的啟蒙老師,也是今年終身成就獎得主導演侯孝賢,也說到家鄉電視台播放的泰語配音《童年往事》,是他的第一部侯孝賢電影。

電影並不偉大,偉大的是拍成電影的所有人。

——第57屆最佳新導演《南巫》張吉安

曾以《路邊野餐》榮獲最佳新導演的畢贛,憑《八月》一舉勇奪最佳劇情長片的張大磊,到以《南巫》獲得金馬獎最佳新導演和會外獎項(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奈派克獎)的張吉安,侯孝賢對於華語電影的影響不在話下。甚至這份影像的魔力,再也不受語言所限,進而影響到是枝裕和拍攝首部長片《幻之光》,如他為終身成就獎引言所述,為了更接近侯孝賢,讓他立志成為一名導演,更自詡自己就像是侯孝賢的另一個「兒子」。

「謝謝你們,沒有你們,『我們』也拍不成任何東西。」侯孝賢領取終身成就獎時所言,電影從非一人之事,一部電影的完成,是靠幕後工作者多年不辭辛勞地努力付出,是跟隨他工作多年的「福祿壽」廖慶松、李屏賓、杜篤之,是身後加起來跟隨他幾百年的「侯家班」,在台灣電影尚未起飛的八〇年代,一步一腳印地耕耘自己的電影夢;也是黃明志演唱時所站出來的幕後工作者們2,更是今年年度台灣電影傑出工作者得主的電工「彭爸」彭仁孟。

「我喜歡電影,我拍電影,這就是我的信念。」對電影的堅持,侯孝賢始終懷著「感動別人,先感動自己」的信念,帶領著電影創作者的「我們」一路前行,在每年舉辦的金馬電影學院指導與惜才;也持續拍著他一生熱愛的電影,給身為一代又一代影迷的「我們」,一個追隨大師步伐的機會,汲取養分延續香火,成為電影的「孩子」。

ACTION!前往明天的路上的「我們」

金馬57雖落幕,幾家歡樂幾家愁,但金馬獎存在的意義,從不只作為一個獎項爭奪的競技場。電影孰好孰壞,演技孰優孰劣,或許都是一時的機運,是否能遇見欣賞的評審團,或是影片所展現的內核,正是評審團想要為時代所賦予的註解。

如今年最佳劇情長片頒給陳玉勳執導的《消失的情人節》,影片利用擅長的喜劇,將情人節拆解為「消失的人」和「消失的情節」,以一快一慢的趣味元素,重新找到世界的平衡。而在這個特別的時代中,那些因「消失」的人事物所產生的悲苦情緒,我們又該如何從黑暗中走出,迎向光明,再次回到日常的運轉軌道,等待並相信奇蹟的到來。《消失的情人節》在對的時間點出現,緊貼著時代命題,也讓眾人會心一笑,都讓此片的得獎別具意義。

在中國政府發出禁令退出金馬獎的第二年(但今年仍有中國作品參賽),金馬獎的收視數字卻比去年提高許多,也在典禮隔天,讓仍在院線的獲獎電影《消失的情人節》、《親愛的房客》、《孤味》、《同學麥娜絲》票房有所提升,但產業是否將因此復甦,國片是否因而回春,一切或許都還言之過早。

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正因金馬獎的舞台,讓大眾更認識台灣電影的美好,知道台灣電影的名字,認識這群電影工作者,典禮後所帶動的票房升溫,就是最好的證明。也因獎項的入圍,不論是金馬獎或是台北電影獎,《同學麥娜絲》、《怪胎》、《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無聲》、《馗降:粽邪2》、《逃出立法院》等片的出現,都展示今年國片類型多元的亮眼成績單。

或許也如同郭臻獲獎感言所述:「做為Film maker,我只可以做一件好小的事,就是『本份』,每一件微小的事或許不容易,雖然無法預計,但請你相信,小事亦能夠發揮莫大的作用。」也是這樣的「本份」,才讓這群電影人始終熱愛著電影這份行業。

「我是演員,我不是明星,只要你們記得我,還有一個陳淑芳,哪怕是一場戲、一句話,我都會演。」當國民阿嬤陳淑芳從影63年,作品橫跨台語片、歌仔戲、電視劇、短片、電影,卻是第一次入圍、走上金馬紅毯,便一舉奪下最佳女主角和女配角。

監製李烈和導演易智言是如何經歷十年打磨,不停尋求資金,才完成耗資1.5億的動畫長片《廢棄之城》;電影本科畢業的馬來西亞導演張吉安,中間從事廣播事業、進行鄉音採集,將十多年的田調養分轉化爲這部擁有紮實文本的首部長片《南巫》。

做電影從不是為了入圍影展、獲得獎項的肯定。當《消失的情人節》監製葉如芬借用聞天祥的話:「電影是我們的信仰」,因電影,愛電影的「我們」才在今晚齊聚,這是一場老友久別重逢的相聚,也是新朋友認識交流的機會,每一名工作者都繼續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為電影付出生命。就像在典禮當下,影帝莫子儀仍想在空檔閱讀即將開拍的劇本;縱使有了雙座金馬的肯定,陳淑芳獲獎隔天便展開新片的拍攝。

賴秀雄在SCENE 12《雨過天青》的片尾字卡是這麼打著:「期待 明天 雨過天青」。我們是否也能一掃陰霾,邁開步伐前往明天的路上,繼續為了生活、為了自由,努力地呼吸、努力地創作。如同莫子儀感言尾聲獻給大家的一句話:「致自由、致平等、致天賦人權;致電影、致創作、致生活。」也如同李安所言:「繼續努力,拍出好電影。」而「我們」也會持續拍電影、看電影、寫電影、愛電影。只要相信,明天會更好。

Pony 馬曼容

1995年生,熱愛香港的台北人,著有PONY WORLD粉專與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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