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調牛肉麵 之 這碗麵你我都吃了一把

【 Day 1 】
我跟朋友去餐廳吃飯。我們點牛肉麵,端上來魯肉飯。「這不是牛肉麵」我說。廚師:「這是微調牛肉麵。」
我:「這是魯肉飯你是騙我沒吃過牛肉麵。」
朋友:「幹嘛在意這些支微末節?反正我們又不在意吃了什麼。」
我:「要餐廳把餐做正確很難嗎?而且你是付錢的人怎麼反而對犯錯的餐廳那麼好?」
朋友:「你好偏激喔。」
反課綱微調,我個人的主因是:政治的專業蕩然無存。
這幾天看到一種說法:「唸課本只是為了考試,畢業就忘光了。何必為了一個課綱搞得社會動盪不安?」
音樂圈時不時就會被提起的一句話:「反正消費者又聽不出來。」而我們這些龜毛份子對這句話的解答就是:
- 「消費者聽不聽得出來」跟「你做不做得到」是兩回事。
- 消費者聽得出來。他們不說,只是默默跳到下一首。
不管學生怎麼看待課本,負責「製造課本」的人起碼要把自己的專業本分做好。否則,教育部自己都不重視教育了,又怎能怪學生不尊重課本?
【 Day 2 】
我跟朋友又去這家餐廳吃飯。(不是我愛去而是這七年附近只開了這家大排檔,所謂鍋麵檔不倒腸胃不會好)
我們點牛肉麵,端上來一碗牛肉麵跟一碗餿水麵。
我說:「這是餿水麵。」
廚師:「這是微調牛肉麵。」
我:「這是餿水麵你是騙我沒吃過餿水麵嗎等一下我還真沒吃過。」
朋友從容把餿水麵挪到一旁:「領到餿水麵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分不出什麼是餿水麵什麼是牛肉麵。而且我小時候也是吃餿水麵長大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老闆飯後水果我要一顆無言的桔橘。」
我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高中開始玩樂團那年,Debbie Gibson 發片,十七歲,紅遍全世界。當時我一邊抱著電吉他、一邊看著電視想著:她十七歲在那裡發光。我十六歲在這裡幹嘛?
當時電視前面堆著的,就是那些課本。裡面的內容,有的當年就嗤之以鼻,有的則是畢業後慢慢發現荒謬之處。現在回想起來,我到底浪費了多少生命在記憶謊言?
而政府現在要我的小孩再浪費一樣的生命、做一樣的事情?1985 我無奈聳肩;現在 2015 了,台灣有更多事情該趕快趕上國際了,政府卻還要花心思用手法偷渡課綱微調這種八股復辟的事情,讓人民一直得忙著糾正政府的錯而不能專心做正事。
套用一首去年學運我寫的歌名:靜護(政府),你為何什麼都要麻煩我?
【 Day 3 】
我跟朋友又去這家餐廳吃飯。我們又點牛肉麵。這次看來 ok,但我們吃到一半,店員突然過來把手伸進碗裡。我嚇得伸手要拉他的手,他搶先大喊:「別把你的髒手伸進麵裡!」
我錯愕地瞪著他,他才不好意思地支吾著回應:「因為我的髒手還在裡面。」
一個打老婆打了幾十年的老公,某天突然中風了,之後連續被老婆打了八年,感慨地說:「家暴讓家庭停滯不前啊。」
我們這一輩的人,不管是否還支持國民黨,起碼都已經知道小時候唸的東西,有著很大的問題,也知道這些問題都是國民黨製造的。而當年的問題製造者,現在要繼續製造問題,並以路人的姿態說對手在製造問題。
是這樣的:有的話或許帶有幾分正確性,但無論怎樣都輪不到始作俑者來說啊。
【 Day 4 】
我跟朋友又去這家餐廳吃飯。我們又點牛肉麵。這次看來也ok,但吃到一半店員又來:「廚師覺得鹹度不對,想拿回廚房微調一下麵綱。」「廚師哪位?」我問。
「不能說耶保護當事廚。」「我是會殺了他喔」「不一定喔」「等一下你回來你嘟噥什麼」
麵端回來,牛肉都不見了。「牛肉呢呢呢呢呢呢?!」
「微調的時候拿掉啦。」
「這不是假微調之名行換菜之實嗎!」
此時我朋友又泛著佛光對我勸誡:「你是不是被這家餐廳的對手煽動啦?」
前陣子音樂圈的一個笑話:
「你今天會去看爵士樂團表演嗎?」
「會。我的票是搖滾區。」
爵士樂團的搖滾區。嗯。
社會的進步需要各方面專業人士的堅持,而文字的不專業永遠都是拖累專業人士的「豬一般的隊友」。例如 EDM 被媒體當成搖頭電音的代名詞、唱歌亂轉音就直接賴給 R&B……此類謬誤,總是讓這些風格的愛好者而推動者,感受到「要讓消費者搞懂這些,去年覺得還需要再十年,今年覺得還需要再二十年」。
有些事情是不能無所謂的。不能容許的不是「新舊並行」,而是「對錯並行」。
【 Day 5 】
我跟朋友又去這家餐廳吃飯。我們又點牛肉麵。碗裡只有麵。朋友正要開口,我終於忍不住搶先說了:
「牛肉麵店的牛肉麵_去_牛_肉_化_你也可以?!」
朋友帶點包容地歎氣:「你又陷入顧客與餐廳的惡鬥了......」
這碗微調牛肉麵,你我都吃了一把。這是我這次想說的事。
很多朋友覺得,課綱舊版新版,都是只有一半人不喜歡,逼另一半人接受自己的主觀。但事實上,我們全體都正在遭受「不專業的政治」的拖累和耗損。
這次的課綱微調,是從起因、程序、成員到結果,甚至結果的迴響,都把全國人民的意識 — 包括國民黨支持者 — 跳過無視的具體呈現。當我們在爭執內容,真正的邪惡卻是「當政府想推這件事,就一切方便行事,用平常看不到的方便通過所有關卡、對抗法院判決,推進到執行為止」的政治都更。
這不是執著於小事而不願走向國際。這是政府用小事絆住我們,讓我們每天在外面打仗打到一半要回家關火,無法專心走入國際,只因我們害怕終於走向國際之後,回頭發現家已經被敗家子政府燒光了。
這不是新舊課綱可以並行為何還要抗議,就像這不是「黑心油還在架上但你可以不買」這麼簡單。只要錯誤容許不被更正的一天,就等於是告訴政府:你可以不用做好我們的事;人民的尊嚴就離不開政府的鞋底,泛藍泛綠的臉都要被踩到泛黑青。
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
是我幫你們做好你們托付的事。
微調課綱的荒謬在於:
它是又一次、
且不是最後一次,
「專業蕩然無存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