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司改國是會議的「收買」風波：終結有錢判生的謬論
據媒體報導，某位參與司改國是會議的分組委員於上月（2月25日）投書媒體，以〈陪審制是台灣司法界除屎的良方〉為題，內容直指：
以其在司法界、律師界超過36年的資歷與經驗，今天法官或檢察官還會收錢的大概在5%至10%之間，也許再多一些，也許再少一些……。
該篇投書一出，不僅法官氣壞了，連檢察官們也備感侮辱，司法院和法務部隨即不約而同，於深夜發出措詞強硬的聲明，指責該分組委員以個人臆測、誤導社會大眾，甚至有司法官在網路上發起，希望法界同儕能一人一信投訴律師公會，將該分組委員移送懲戒。
上述消息曝光後，各方反應不一，有人佩服該委員勇於揭發司法黑暗面，並認為該委員以司法官身份轉任律師，故其所言可信度極高；有人則認為以當前司法不受人民信任的現況，縱使真有少數害群之馬，該委員仍不宜以堂堂大律師之尊，隨口以臆測之言打擊司法威信；更別說許多身處審檢第一線、潔身自好的司法官，終日案牘勞形，忙於結那永遠結不完的案件（一個月收到近百件新案，而只能結掉八、九十件，說永遠結不完，並非虛言），也難怪看到該委員的發言會怒髮衝冠，認為「大律師你離開院檢太久了，現在根本不是你以前待的那個樣子」。
因上述之情事，筆者嘗試以執行律師職務十多年的經驗，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認為：各方看法（包括上述該委員的投書、司法院法務部的回應、筆者所觀察到的各方意見等）都有其所本，但也許均流於片面觀察。
若從最大善意的角度去解釋各方之言，也許可以得到以下想法：該委員所言仍有司法官收賄的說法，或許出自於其辦案經驗（也許是仍在院檢時期，又也許是在律師執業時期，不得而知）而得來的一種主觀印象，至於精確的數字或百分比並非重點，而是用以說明「現在收錢的司法官雖然不多，但還是有」而已。
然而，這樣的「經驗」是否和現今年輕一輩（包括但不限於學、審、檢、辯等）站在司法最前線的實務工作者的經驗一致（對於願意挺身投入實務的學者們，筆者順此機會謹致謝忱），大有可商榷之處；再者，縱使「正己專案」已揪出極少數的不肖司法人員，也不能因此而以無中生有、空穴來風的方式，戕害司法尊嚴；更重要的是，這讓許多一輩子從未上過法院的人，希望法院做出具有公權力／強制力的決斷之前，還要莫名擔心、害怕司法的公正性。
一般老掉牙的「有錢判生、無錢判死」已不值一提，也非本文的重點；然而，若是訟爭的兩造，為情理已無法解決的紛爭（商務談判、家族房產、情感糾葛……等）需要對簿公堂時，還要想辦法去探聽「這個法官／檢察官有沒有在收紅包」、「這個法官／檢察官的行情多少」，顯然嚴重傷害司法尊嚴，且使司法黃牛有了從中上下其手、訛詐不法利益的機會。
不可否認，自筆者執行律師業務以來，「我們這個案子的法官／檢察官會不會收了對方的錢」是最常被當事人詢問的問題之一（另一個常被問的問題是：律師你好年輕，幾歲了？）。然而，筆者遇到客戶詢問這方面的問題時，通常會試圖從經濟學的觀點，以理性／自利的角度去作如下分析：
- 筆者會請客戶首先思考，案件本身所牽涉到的金額，是否大到需要另外花錢買通司法官？
- 若案件牽涉金額龐大，則請客戶進一步思考，需要花多大數目的金額，才能買通司法官？
如果是第二項考量，要知道司法官作為國家高階司法人員，其所享有的薪俸和（司法）加給，以及各項令其他公務人員稱羨的福利等等，雖與一般民間企業可能給予中高階主管的優渥待遇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但筆者相信已可讓大多數的受薪階級瞠乎其後了。依此延伸的想法是：想要在個案中「買通」司法官，談何容易？！筆者曾經耳聞，某位資深律師很直白的對想行賄司法人員的當事人說：
你以為你花一、兩百萬，可以買到你想要的判決結果？以司法官的薪水，根本不需要為了你那一兩百萬冒險賭上一生清譽好嗎？！
實則，身為在野法曹的律師們，多半均願意相信，臺灣的司法制度或許有許多亟待改革之處，但是司法官乃至於全體司法人員的操守，都是值得信賴的；只要能夠在法律、習慣或法理上找到正確的依據，院檢自然會依法做成令兩造都能信服的判決或處分。又或許，從消極的層面而言，二、三十年前的某任司法院長曾經說過一句經典名言：「司法就像皇后的貞操，不容懷疑。」姑不論其背後可能有的父權爭議，吾輩法律人至少能夠從這句話中體認到：司法的公平正義，需要靠眾人（尤其是自詡為法律人的我們）共同維護，否則極易崩壞，人民對司法的信任也將蕩然無存。
全國司法改革國是會議分組討論，現下正在如火如荼進行中。希望透過這樣的討論方式，喚起社會大眾對司法改革議題的警覺性與正確認知，以達到真正全民參與司改的實質目的，並期待臺灣社會能夠凝聚共識，邁向更健全的法制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