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瑋嬪/馬祖人的掙扎不會微不足道,也不會只是雪泥鴻爪——回應劉亦 | 噪聲與共鳴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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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瑋嬪/馬祖人的掙扎不會微不足道,也不會只是雪泥鴻爪——回應劉亦

馬祖是少有耕地的邊境島嶼,資源上原本就有諸多限制。成為戰地前線後,更在軍事統治下經歷改變。 圖/美聯社
馬祖是少有耕地的邊境島嶼,資源上原本就有諸多限制。成為戰地前線後,更在軍事統治下經歷改變。 圖/美聯社

(※ 文:林瑋嬪,臺灣大學人類學系教授,《島嶼幻想曲》作者。)

回應文章:〈跟命運對賭的馬祖人?看《島嶼幻想曲》中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謝謝劉亦的閱讀筆記,裡面有讚賞也有批評。

作為一個到馬祖做研究的人類學者,在感謝之外,還是需要回應他的批評。

人類學的書寫應該做什麼?

劉亦的批評包括性別、賭博以及缺少陰暗面的陳述。有關性別方面,劉亦認為我沒有討論女性在馬祖面對的不平等情境。然而,這本書從漁業時代、軍管時期到21世紀,裡面有一個又一個的掙扎的女性。不過,我並不想一味呈現她們不平等的遭遇,因為事實也並非全然如此。例如在戰地時期,女人因有做生意的機會而逐漸走出家戶,在社區中承擔更多事務。即使今日,馬祖女人與台灣傳統農村婦女仍然呈現不同的活力。

然而,劉亦的提問實涉及人類學的書寫應該做什麼?是批評,或更重要的,是盡量還原那個時代人們的遭遇。我們太容易用自己的觀念去評論別人,例如,劉亦認為到東引打黃魚的先生應該不要賭,把打魚賺到的錢都拿回家。然而,打魚先生的行為事實上是漁業時期「男子氣概」的一部分,以21世紀的概念去評論那個時期的行為反而很有問題。

劉亦進一步對我詮釋賭博的方式提出不同看法,例如,他說:「倘若冒險犯難、悲壯的『與命運對賭』當真是馬祖特色,則何故馬祖變成了公教之島?難道不該是遍布全球的商業鉅子發跡之鄉嗎?」然而,我認為並不是有著賭徒冒險精神,就一定能成為「遍布全球的商業鉅子發跡之鄉」。這樣的邏輯過於粗糙。

馬祖是少有耕地的邊境島嶼,資源上原本就有諸多限制。成為戰地前線後,更在軍事統治下經歷改變。我認為馬祖人的賭徒精神在面對島嶼種種政治與經濟結構性困境時,始終扮演著刺激島嶼人們冒險,以及提出非傳統面對未來的方式;賭徒冒險的心性不全然為了成功,而是島嶼面對世界重要的知識形式(頁294)。

圖/美聯社
圖/美聯社

以小搏大的「賭」之意義

我對「賭」的界定也與劉亦有明顯不同。在他的定義中的「賭」是全然按照字面意義而來。然而我在書的一開始就說明,對馬祖人而言,賭是一種以小搏大的冒險精神,也可說是一種海洋人民的心性,不必然是實質的賭博行為。

至於劉亦說我似乎只書寫《馬祖資訊網》實踐言論自由,而沒有看到從線上到線下的「算帳」。這我有點訝異,我在書的176頁就已經以Eric在網路的批評被人發現,而被長官「關切」的故事說明了。

劉亦對本書最重要的批評應該是他認為我將馬祖鋪陳為「一座蓬萊仙山,一串桃花源島,洋溢著粉紅色的空氣」。但如果劉亦多用一些心去讀,就會知道人類學者並非不瞭解,而是用不同的方式書寫島嶼的陰暗面。

軍事統治的遺緒與傳統五同關係在今日,仍左右著島嶼人民的生活。許多在戰地政務時期不公平的制度仍延續到今天:報紙仍屬於政府,六成左右的土地仍劃歸保護區,不能隨意使用;在後軍事馬祖,陳天順父親死後不但屍骨無存,也無法得到政府的協助。島嶼的人們是否願意重新正視這一段影響今日甚深的軍事統治歷史?

圖/美聯社
圖/美聯社

這些問題非常艱鉅,但我認為這是劉亦這個年輕世代在「成為我們自己」的過程中必須面對與努力的。劉亦的評論以我在台大新書發表會的一段話作為結束。他說那時我說:

楊綏生去海邊作船,曹以雄也去開刺鳥,說穿了他們就是一個個loser(編按:魯蛇,指人生不順遂者)不是嗎?但他們依然在insist(編按:堅持)什麼東西。我只是更想看到,在嚴重的「五同」綑縛的環境下,年輕人依然有潛力。

他的結論:

這些在天涯海角、微不足道的掙扎,林瑋嬪替他們留下了雪泥鴻爪。

我認為(也是這本書的論點)對大部分人來說,楊綏生與曹以雄都沒有成功。但對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是因為有努力與堅持,自己並沒有失敗。正是因為這樣,我書寫他們的努力。我也認為年輕世代在嚴重的「五同」綑綁下,仍然有潛力。他們的掙扎不會微不足道,也不會只是雪泥鴻爪。

※ 本文為〈跟命運對賭的馬祖人?看《島嶼幻想曲》中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之回應文,標題與子標題為鳴人堂編輯修改與新增,春山出版授權刊登。

《島嶼幻想曲》書封。 圖/春山出版提供
《島嶼幻想曲》書封。 圖/春山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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