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靈魂羅大佑（上）：他為華語樂壇「特別貢獻」了什麼？
今（2021）年第32屆金曲獎頒獎典禮，因疫情關係已延宕多時，終於要在8月21日（六）以「線上＋實體」方式舉行。現年67歲的羅大佑獲頒特別貢獻獎，筆者欲以本文作為道賀，並以〈鹿港小鎮〉裡的一句歌詞：「我的歌中和有風雨聲」為發想，述釋他的音樂貢獻究竟為何？
初生之犢：羅大佑的早期創作
羅大佑出身於醫生世家，家族多在醫界服務，家境富裕，他從小學鋼琴，奠定了音樂基礎。成年後進入台中的中國醫藥學院（現中國醫藥大學）就讀，準備循家族傳統當個「羅醫師」。然而，羅大佑在大二那年結識導演劉維斌，就此改變了他的人生。劉維斌要拍現代歌唱電影《閃亮的日子》，經人推薦大膽啟用還是學生的羅大佑，羅寫了五首歌交給他，得款一萬元。
遺憾的是，《閃亮的日子》電影票房慘敗，同名歌曲倒是在校園流傳。另外還有片中插曲〈歌〉（採徐志摩詩）與〈風兒你在輕輕地吹〉，都成了日後經典。這也是羅大佑在創作無數的一生中，最充滿民謠風、學生氣質的時期。
另一首有民謠搖滾風的歌是〈童年〉，收錄在張艾嘉的同名專輯裡。本專輯是羅大佑為她量身打造，擬在市場上先試水溫，結果大為轟動。緊接著，羅大佑個人首張專輯《之乎者也》登場，連同第二張專輯《未來的主人翁》，堪稱他畢生的代表作，當時他未滿三十歲。其中幾首歌如〈鹿港小鎮〉、〈之乎者也〉、〈戀曲1980〉、〈光陰的故事〉、〈亞細亞的孤兒〉，被尊為反叛符號的象徵。
當時台灣尚未解嚴，新聞局仍有歌曲審查制度，屬於言論半開放時代，要到滾石推出《抓狂歌》等，言論尺度才算全面打開。以下以「挑戰傳統」、「提出反省」為核心，談談羅大佑的創作特色。
批判傳統與反思的創作之路
〈鹿港小鎮〉以舒緩與激昂語氣交織，雙吉他與鼓音的鏗鏗鏘鏘，控訴現代文明的弊端：「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整首歌震撼台灣歌壇，也揮別了校園歌曲的清新氣息。〈之乎者也〉反諷社會上普遍存在規避責任、「呼嚨」了事的陋習：「眼睛睜一隻，嘴巴呼一呼，耳朵遮一遮，皆大歡喜也。大家都知之，大家都在乎，袖手旁觀者，你我是也。」
解嚴後，言論更是百無禁忌，他在因質疑319槍擊案造假而創作的〈綠色恐怖份子〉，毫不客氣地說：「你用綠色恐怖暗殺普世價值，全世界都把你嘆為觀止。」至於〈阿輝飼著一條狗〉更令人咋舌，以台語歌詞大剌剌地罵李登輝與蘇志誠：「阿誠仔立志做阿輝仔狗，阿誠仔彼隻狗囝會汪汪汪。……狗做密使兼買軍火，阿輝仔飼狗真正老。」
羅大佑後來長居香港，因為這裏是人文薈萃之地，給了他的「音樂工廠」許多創意與機會。一天，他站在皇后大道上，一首歌孕育而生，那就是〈皇后大道東〉，歌詞是林夕按照羅大佑提供的意念，描繪香港社會面對1997年主權移交的心態。
詞中反覆出現「皇后大道東、西、中、無皇宮」等方位名詞，還穿插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佛語，既勁爆又無厘頭。其中一句「有個貴族朋友在硬幣背後，青春不變名字叫做皇后，每次買賣隨我到處去奔走，面上没有表情卻匯聚成就。」那位「皇后」不用說，是英國的伊莉莎白女王。這首歌在香港轟動一時，卻長期在中國禁播禁唱，並不令人意外。
由於〈皇后大道東〉旋律輕快，類似兒歌，歌詞也沒那麼具有殺傷力，所以我們可以說，此時期的羅大佑側身東方之珠的光輝下，銳氣減少許多，並且創作風格向商業靠攏。原因是當時香港的電影事業穩居華語世界的龍頭地位，天王天后盡出，需要大量的電影插曲與配樂烘托，「音樂工廠」產能高，羅大佑自然成了他們攫取的對象。過了幾年，羅大佑在港娶妻生女、享受家庭甜蜜生活，直至2017年左右一家三口才返台定居。
從歌詞裡窺見社會眾生相
羅大佑雖然歌詞寫得好，但仍須借重其他高手，在香港有林夕，在台灣有（王）武雄；華語填詞不稀奇，難得的是武雄嫻熟台語，以之入詞令人拍案叫絕，前述的〈阿輝飼著一條狗〉即是，以下的〈相鼠〉亦是。
〈相鼠〉為《詩經・鄘風》中的一篇，直譯為「看！那老鼠呀」，原文翻譯白話如下：「看那老鼠都有皮，人卻不講禮儀。人若沒有禮儀，不去死還幹什麼？看那老鼠都有牙齒，人卻不知廉恥。人若不知廉恥，不去死還等什麼？」這是一首諷刺詩，以鼠皮、禮儀；鼠齒、知恥的諧音對照，指出人不可無禮、無恥，武雄以台語歌詞改寫、羅大佑譜曲，就成了21世紀的〈相鼠〉。武雄的歌詞如下：
看彼隻老鼠嘛有皮做人你哪會彼敖假？做人你若是彼敖假無死你是欲創什麼？看彼隻老鼠嘛有齒做人你哪會彼無恥？做人你若是彼無恥無死你嘛是加了米？
這首歌收錄在1996年OK男女合唱團的《寶島鹹酸甜》專輯中，清一色是台語歌曲，口碑甚佳。
羅大佑如此擅長在社會議題上著墨，大家最感興趣的是他的政治立場為何？他常被解讀為泛藍份子，他不悅地表示：「我什麼時候支持過國民黨啊？我創作的歌曲都是在國民黨時期被禁的。」談到中國禁播他的〈亞細亞的孤兒〉，羅大佑又要吐苦水了：「六四開槍那一天，北大裡面全都在唱這首歌，這關我什麼事呢？我這歌是1983年出的啊！六四是1989年搞的，關我什麼事？」他憤憤地說。
不過，如果讀者記性不錯，應該知道他在多年前的選情之夜，站上宋楚瑜的舞台上，主要是為他的老師站台——副總統候選人張昭雄。當時新黨的趙少康亦曾邀請他競選不分區立委，但大佑婉謝了。2014年香港發生「佔領中環」行動，羅大佑在台上唱出〈皇后大道東〉以表支持。由此看來，羅大佑並不喜歡被他人貼上過於化約的政治標籤，然而，他對社會運動與多種政治議題的長期關注，不僅是他創作相當重要的養分，也能在上述提到的作品裡窺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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