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之間的終點
yo,brother,聽過聖母產子的故事嗎?
聖母瑪麗亞在訂婚前夕,懷了耶穌,這可是一件麻煩的事,按照當時猶太的法令,婚前懷了孕,被視為背叛丈夫,應該被亂石打死才對。
當時瑪麗亞的對象,若瑟,在心裡非常苦惱,怎麼好端端的未婚妻還沒娶進門,卻懷了孕?他不願意告發她,於是他決定暗中休掉瑪麗亞,這樣子,瑪麗亞至少保全生命。
但顯然,天使想要讓他做的更多。
「達味之子若瑟,不要害怕,她體內的孩子來自於聖神,娶她呀!娶她呀!」
「你要給他取名叫耶穌,娶她呀!娶她呀!」
「他會拯救大家,娶她呀!娶她呀!」
在睡夢中,天使的聲音在若瑟腦中回響,醒來的時候,若瑟就決定娶瑪麗亞,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使得若瑟,幾乎成為了一個工具人,他得先幫孩子登記戶口,並且養活一家人。他是一位木工,收入有限,腳上的汗水滴到了耶路撒冷,好不容易,讓孩子擁有自己的身分,但獻祭的時候,只獻的起一對斑鳩。
那時,別人的孩子都獻一頭綿羊呢。
接下來,他得要到埃及去避難,然後再回到納匝肋,在逾越節的那一天遺失他的孩子,再找到他。
在這故事裡面,我們看到了許多妥協之處,或者說,一群破壞規則的人——天使,or神,若瑟想要暗中解除婚約,以保護瑪麗亞免除亂石之刑;瑪麗亞帶球嫁想生下耶穌;天使在夢中當說客,而不是現身幫助瑪麗亞;至於全知全能的神哪,他只要捏捏土做成人就行了,何必讓這對夫妻受苦呢?
但若把他們當成全然的左派,或者是違規者,那又有點奇怪,他們並沒有登高一呼,說「你們都錯了」,反而是在既有的規則中尋找迴旋之處,就連他們的兒子,最終也是乖乖的走到十字架前,
「看哪!就是這個人!」
當本丟‧彼拉多指著這個滿身傷痕的傢伙,在耶路撒冷的群眾前,我想這不是大是大非就能解釋的,因為他並不是全然的對or,全然的錯,所以才有必要在公眾面前審判他。
想是因為當時的規則,屬於「不能命定的的命定」,明知道這個規則不能規範所有人,也不會是絕對的真理,但那是莫可奈何的,因為「當前的智慧只能到這裡」,為了更方便統治,解決大部分的問題,將人們引導到正確的方向,所以那些例外的,就必須被犧牲,而不想被犧牲的人們,在不想對抗既有規則的前提下,又想守護想守護的,成為了小偷。
或者,可以說是彌賽亞。
說到這,想必又有許多洨意見——「那個人不是彌賽亞阿!」、「噢,那人是彌賽亞沒錯」。於是,猶太教恨基督徒曲解他們的教義,基督徒認為猶太教人看不起他們的耶穌,把他當做普通人,他們認為正是猶太的祭司像馬英九一樣告密,才害他們的耶穌受到審判;但猶太人認為,基督徒就是不斷用這點來迫害他們。
而有一群人被刻意忽略了,他們是一群和耶穌一起吃麵包的人,一起旅行的人,抱著腿坐在他旁邊,一同烤火,聽他說各種理想的人,他們是一群信奉基督教的猶太人,他們是伊便尼派的信徒,他們是猶太人的恥辱,一群信仰敵人教的同胞;他們也是基督徒的羞赧,因為他們覺得耶穌和他們一樣平凡。
「耶穌是瑪麗亞和若瑟生下來的,然後上帝選擇他作為先知,耶穌不是神,但他是一個救世主,他擁有和我們一樣的東西,但也擁有我們所沒有的。」
理所當然,被兩方視為異端。
與「不能命定的命定」相對的,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這是兩種不同的思維模式,但都可能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前者聚焦在公平、正義,後者傾向讓世界多一種可能,他看的是關係是否斷裂,是否能修補。命定論常說「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那其他人會怎樣?」,但同樣的,辦法論也會用同樣的話語返還,「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世界會變得如何?」
每個人都會有這兩種思維方式,差別在於,什麼情況他們會拿出來用。
什麼時候該公平,什麼時候該關懷。
如果說,公平的人必須無時無刻抱持著公平的想法,所有的東西都必須拆成兩等份,平均分配給所有人。一個人若受到了傷害,其他人也必須受傷。但事實上是做不到的,這會發生嚴重的問題。母親和女友溺水你只能救一個,救哪一個都會有人嚷嚷著不公平,而當你選擇了公平,全部都不救,那才是真正不公平的事。
而只抱持著關懷的態度,這也不太可能。一個人若想要維繫住所有的關係,但每個關係之間,都有各自的特性,這可能伴隨著衝突,也意味著偏袒,說到底,展露關懷之時,就有可能暫時破壞了與所有群體的關係,當一個人無時無刻都得表現關懷的心,那就落入了公平的窠臼了。
救了媽媽,和女友的關係斷裂;救了女友,和母親的關係斷裂;兩個都救,這可能維繫住了關係而且保持了公平,但上了岸以後,無數個溺水之人都在遙望著你——關懷和公平,又同時不存在了。
姬莉根(Gilligan)曾提出著名的關懷心理學,作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她的觀察被視為對傳統父權的挑戰,特別是柯柏格的道德發展,但對於一些女性主義者來說,姬莉根的說法,也只是父權架構下,一種被要求的道德。
這種情況倒是符合她對道德的想像的,一種磋商下的產物,一種沒有絕對的真理,一種沒有旁觀的第三者,在連綿不絕的道德山峰上,人們從各自蜿蜒的道路,接通彼此的震顫之處。那意味著,我們的手上都捧著自己的心,而我們絕對捨不得捏碎它。但,當兩顆心緩緩的靠近,試著想要碰觸彼此時,我們會止不住流淚。
姬莉根用墮胎來解釋這樣的情境。
在此之前,我們需要重複來確認這件事,brother,我們的關懷有可能是盲目的,就像是給貓咪吃甜甜圈,我們認為牠會喜歡,正如我們like it,但貓看著你期待的眼神,開始舔那些蛋糕屑,牠的肝臟會慢慢腫大,當牠違背天性,吃著和你同樣喜歡的食物,你們的關係就甜膩的包在一起,你們一起肥胖,一起生病,「我們一樣了」牠的確得到了你的關懷,但也喪失了自主,在甜甜圈中窄小的洞裡,你們緊緊相依,你說是為了牠,牠卻是為了你,牠為了讓你安心,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這可是一個不平等的契約阿,主人。
當一個女人腹裡懷有胎兒,宛如一張白紙放入水中,所有隱藏在裡的透明字體,都將會浮現。姬莉根從中找到了三種文字,嚴格來說,還有許多附註,「不墮胎的話,我就無法上學」,「如果生下這個孩子,那意味著我已經自由了,可以脫離束縛我的家」。一個想要上學,因此孩子就成為了阻礙;另一個想要脫離原生家庭,在這裡,孩子成為了工具,而他們都是利己的,儘管結果是如此的不同。
與其說是有利己,不如說是絕對的利己,生下孩子仍然有完成學業的方法,不生孩子,也能脫離原有的家庭,但是割捨或分離,容易達成速效,簡化問題,免去多餘的思考,這是真正的利己,這是姬莉根看到的第一種文字,輕浮在水中。
「如果我不墮胎的話,我男友會離開我!」當關懷進駐,第二種文字就浮現了,但這種關懷他人大於自己,男友這個詞可以替換成家人、親人,與你密不可分的人,因為不想和他們分開,所以將孩子與自己都獻了祭,這是沉於水中的文字。
「我愛他,所以我選擇墮胎。」乍看之下這和第二種文字沒什麼差別,甚至可以酸她是一種狡飾,但重點在於「選擇」——如果這來自於自我真誠的意識,屬於考量過後的產物,自我的存在不會因為依附對象消失而消失。就算是一隻無尾熊好了,牠至少知道自己抓的是什麼,不會是由加利樹的一部分,而是屬於無尾熊自己。
那麼這就接近在水中自由的游泳了,第三種語言,儘管結果相似,但無時無刻透露著,改變的可能,她必定不是偽造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4分之3的男友,4分之1的,自己,只要自我保持著彈性,她就仍然是她,一條悠游在水中的魚。
但真正的悠游,必然伴隨著責任,關懷和自己最深切的事物。就算在第三種語言下,其結果不能完善的稱「這是最好的」;需知真正最好的,並不會如此矛盾,就算跟他沒說過任何一句話,但仍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在水中呼吸,擁有無限可能性的未來,雖然,他並不是自由的,但他時常滾動,讓你有所感覺,而你必須賦予他自由,這是真正的責任。
真正的責任,就是意識到自己也可能是水的事實。
我會稱之為,第四種語言,一種無聲的語言,一種代替神執行的責任,control著新的自我。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妳的影響,妳行塑著他的氣質,哪怕是吃下的一口青菜,看見一幅孩童們追逐嬉戲的畫作,他都會知道味道,感覺妳的感覺,妳成為造物主,擁有了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並非成為一個工具。
魚幫水,水幫魚。
「當我們處於愉悅及友善的氣氛下所做的判斷,與面臨痛苦及敵對的環境中所作的決定,兩者是不一樣的。」
亞里斯多德說,這可以體現這層關係,當水變得惡臭,魚也會覺得難受;當水富含各種營養,也會滋潤魚的本身;大部分公義者,都忽略了極為細緻的事,那就是追求公益以及幸福的同時,忽略了人與人之間的牽絆是如此的深刻。
這是具備科學實證的,brother,一個生命自肉體脫離過後,你可以很清楚分辨他們的不同,有些孩子是安靜的,對於這充滿外向刺激的世界,他可能會無動於衷;有些孩子天性害羞,對於初次所接觸的人阿,他會用他的方式表示反對。
有些孩子是輕鬆自在的,洋溢著溫和的節奏,就像他的肌膚,輕輕一按,就妥善的反彈;而過了頭的孩子就如同憤怒鳥,他的反應閥過低,聽到父親的關門聲,就大叫大跳。
這些Thomas和Chess所發現的東西,往後可能進一步形成人格,因此,如果你真想勸說一個生命的誕生,最好先珍視母親的感情。
生命誕生後,縱然有許多教養條件,這可能構成否決他的理由,一個沒有足夠經濟能力的母親,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or,一個不被眾人祝福的孩子,他可能會活的不夠幸福,可你知道的,生命的優點,就是具備可塑性質。生命並不是命定理論,而是突破。你得承認一件事,關懷,無所不在,墜入地獄以後,仍然有各式各樣懸浮的蜘蛛絲。
這不意味,決定,總是死的,選擇墮胎就是種罪惡,而是生,本質上就擁有更好的彈性,你可不能因為選擇了一個99分的答案,就否定100分的存在吧,right?
反正對悲劇理論者而言,人活在世上,就是悲催的嘛,既然如此,與其設想著減少永遠不曾間斷的悲劇,為何不能期待亞里斯多德所說的,擁有悅耳之音,又嚴肅的悲催呢?
憐憫,當一個人承受了超過於他應得的噩運,一股公平與正義敦促感情由然而生;恐懼,當遭受厄運的那個人,他們和自己是如此的相似,一種關懷就會使得心中的理性覺醒。
追求一個感動人心的悲劇,然後撼動這個世界。
瞧,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金髮女孩,她有著水藍色的眼睛。
她要求她的媽媽,走到前面去。
「不管發生什麼事,妳都不能過來喔」
她說,她要自己走。
那一段路,就像隔著千年,她搖搖晃晃的站起,她的媽媽抿著嘴唇,在遠方看著,有些擔憂。
「不管發生什麼事,妳都不能過來喔」
「媽媽是goal」
她的媽媽聽見了,只能隔著終點,不斷的拋出叮寧。
「沒事吧,要小心一點喔」
儘管差一點就要超過了界線,奔到她身邊。
「加油,我在這裡,就快到了喔。」
她什麼都不能做,但還是可以拍著手,鼓勵她,那嬌小的人兒,一步一步,努力的走。
她搖搖晃晃的,到了路中央,
「加油,就差一點了。」
「已經可以了吧。」
小女孩說,
「什麼?」
媽媽露出疑惑的臉,
「我已經努力過了,對不對?」
「我的終點,我一直以來的目標。」
小女孩自言自語,就像小時後追著她的背影一樣,
「我努力過了,應該已經可以了......」
「我可以休息了,對不對?」
她露出笑容,將全部的回憶,都裝在她的腳中,一步一步的,朝她最喜歡的前進。
「不可以......」
她的終點流下了眼淚,對她來說還不夠,她教會了她許多事,她可以不要朋友,不要新衣服和奢侈的生活,因為眼前走來的人呀,和她最親近的那個人,教會了她,不再孤獨。
但她還是一步一步的走來了,沒有恐懼,也沒有憐憫,每一步,都盛開了花。
「到了,我的終點。」
她抱著她,就像雲朵抱著青色的天空,抱著,抱著,閉上了眼睛。
yo,brother,看那片海洋,滿溢著幸福的味道,充滿了苦澀的鹹味,那是,一片眼淚。
看那條河川,沾滿著泥巴,卻遠比任何糖蜜還要甘甜,比任何花朵還要芳香,因為拉起你來看著這世界的人阿,儘管全身污穢,卻還是能把你舉的高高的,直到她失去力氣。
那是一道長長的,smile。
你並不用變得跟她一樣,因為,你是你,你也有著自己的眼淚和笑顏。
但你應該看看那個倒影,河裡的倒影,海的倒影,斷斷續續、連成一片,朦朦朧朧的,妳的倒影。
妳得承認,她早已教會妳如何堅強,
tomo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