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怎會變石頭？運菜司機成獄中囚徒，尚待全面平反的520農民運動

520農民運動編按：

1988年5月20日，為抗議政府擴大開放美國農產品進口數量和種類，可能有傷害農民疑慮，雲林農權會率領農民北上抗議，計畫從台北車站遊行至中正紀念堂，然而卻擦槍走火，抗議人士與警方爆發激烈流血衝突，警方逮捕130餘人，有96人被移送，成為台灣解嚴後第一個大型社會抗議事件。事件其中有農民載白菜北上，在遊行間發送，卻被警方以預藏一公噸石頭欲丟擲警方，被控有計畫性進行暴亂予以起訴判刑。雖當時有民間義務律師團協助調查，但警方的說法卻被法院照單全收，讓許多無辜農民被判有罪。34年過去了，目前仍有七十多名農民尚未平反。

去（2021）年3月，我陪同三位參與台灣民主化運動的前輩前往促轉會陳訴。

當天一大早，他們就分別從嘉義、雲林北上。這三位前輩在三十多年前，參加520農民運動後，就遭到法院判刑入獄。其中兩位是嘉義人，一位雲林人。聽著熟悉的語言、熟悉的口音，訴說著這三十多年一路走來的委屈，我心中實在有說不出的難過。

這些判決可謂荒腔走板，根本是故意炮製的冤錯案。

無中生有的石頭冤案

其中，來自雲林麥寮的邱大哥，被控「幫助聚眾妨害公務罪」，遭判處一年四月定讞入監服刑。判決書所載的主要證據，是他的自白——也就是他自己承認了他的罪刑。

但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當時，邱大哥是運送蔬菜的大貨車司機。警方在520農民運動結束後指控他——貨車上方百的是蔬菜，不過，在這些蔬菜的下方則是從雲林載到台北為了抗爭而準備的石頭，這些石頭被用來丟擲警察，因此成立幫助聚眾妨害公務罪。

三十多年過去了，邱大哥在對促轉會委員陳訴整起事件時，仍有滿腔的悲憤。

在那個社會運動風起雲湧，亂流激雲的年代，邱大哥即使從事運送蔬菜的司機十分繁忙，仍然時時刻刻關心這個社會，所以北上參加520農民運動。他激動地表示，他的貨車僅載有蔬菜，根本沒有警方口中的那些石頭。

然而，為什麼檢方起訴書、判決書中，會載明著邱大哥的自白呢？

原因在於台灣警備總司令部（簡稱警總）在沒收了邱大哥的貨車後，要求他前來說明。七、八個警察、憲兵，圍著這個從雲林北上而來的貨車司機，向他表示，只要承認車上有石頭，就可以把車領回去，一切都沒事了，不過邱大哥始終堅持表示他的車上沒有石頭。

接下來等著邱大哥的竟是各種地獄般的酷刑拷問——警方將冷氣調到最冷對著他吹，七、八個人輪番上陣，不斷疲勞訊問，甚至對他恐嚇，如果不承認要載他到高速公路讓他被車撞死，一定讓他死得很難看。邱大哥被問到全身顫抖，這輩子從來沒遇過這種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終於擋不住這樣的摧殘折磨下，他不得不親口說出車上有石頭。

邱大哥以為，當他說車上有石頭之後，就可以把他賴以維生的生財工具開回雲林，不料警察又對他說，那石頭在雲林的哪裡載來的？在警方與憲兵的「整治」下，他只好胡亂說出——這些石頭是從二崙公墓運上台北的。就這樣，車子沒要回來，而他卻被羈押了。

被羈押在土城看守所，連要請律師都沒辦法。好不容易在牧師前來探視時，他將希望請律師的紙條寫給牧師看，費盡千辛萬苦才委任律師為其辯護，但還是被判處一年四個月。

盼早日還給民主運動前輩公道

如同邱大哥這樣無中生有的石頭冤案，在那個威權統治的時代，不知道還有多少。

當他們描述，當年從嘉義、雲林，一次又一次地費盡千辛萬苦北上來到高等法院開庭，在法庭上用最素樸的語言陳述事實，卻得面對法官的不友善以及求告無門的處境，我真的覺得很心酸。

如今，他們的冤屈總算被看到了。就在上個（4）月，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簡稱促轉會）通過邱大哥平復司法不法的聲請。

促轉會發現，520事件發生以前，國民政府就濫用情治機關的力量大量監控，並準備逮捕。甚至在事情發生後，黨政高層就開會指示要嚴辦，警總還用內線誘騙邱大哥投案和不正當方式取供。

這就是黨政不分的荒謬情況之下，情治機關主導偵查的又一個冤案。

除了邱大哥之外，還有七十多位被判有罪的民主老前輩；而擔任副總指揮、逃亡了12年的陳大哥，甚至來不及在促轉會解散前平反。

抵達促轉會的那天下午，我跟他們握手道別。一位大哥說，感謝我陪他們來。

我也對他們說，真的謝謝你們的付出，才有今日台灣的自由民主。

我也希望在促轉會之後，法務部能早日完成調查，平反案件，還給這些前輩一個最起碼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