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公民權專訪/「18歲懂什麼?」高學盟洪羽臻與她的世代和解之路 | 編輯室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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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公民權專訪/「18歲懂什麼?」高學盟洪羽臻與她的世代和解之路

洪羽臻,中山大學社會學系學生。 圖/洪羽臻提供
洪羽臻,中山大學社會學系學生。 圖/洪羽臻提供

編按:2022年地方公職人員選舉(俗稱九合一選舉)將在11月26日舉行,此次選舉除了選出下一任地方公職人員外,同時也是18歲公民權的公民複決日。根據《中華民國憲法》現行規定,20歲以上的公民具有選舉權,23歲以上公民享有被選舉權,而此次修憲擬將選舉權與被選舉權年齡降低至18歲。

隨著投票日將至,網路社群同時激起一波關於18歲公民權的正反討論。支持方認為,18歲公民權已是世界趨勢,且賦予此權利更能促進、向下深化公共議題的討論與辯證;反對方則多持18歲年紀太小、缺乏社會歷練、資訊識讀能力不足等理由,認為修憲不應過度躁進。鳴人堂編輯室抱懷著對現今18歲青年的好奇心,刊登本文專訪,從參與公共議題的青年視角中,理解18歲的他們如何看待公民權。

採訪、撰文/編輯宜蘭

今年滿18歲,就讀中山大學社會學系大一的洪羽臻,目前是高雄學生民主聯盟發言人。這一年來,為了爭取18歲公民權參與過大大小小倡議,上遍各大電視節目發表聯盟看法。辯才無礙的她,談及倡議內容,「世界多數國家18歲都擁有投票權」、或制度面上的「18歲需負擔刑法責任卻沒有公民權利」,和闡述「每個年齡層都有不諳世事的人」等論點,都能侃侃而談,但話題一談到家人,原本流暢的話語間,多了許多頓點。

與父母有過衝撞與大小爭執的她,似乎在這些年透過大眾媒體,父母比較能了解她正在做的事,讓彼此走在理解與和解的道路上。一問起聯盟成立緣由,洪羽臻劈頭就說,當年高雄這群高中生站出來,是想讓外界知道,社會參與並不是「明星高中生的權力」。雖然學歷的眼光仍在這些孩子身上鑿痕累累,他們仍舊是站出來做他們認為該做的事,心中雖有矛盾,但仍一路向前。

統派長輩指教,面不改色

問洪羽臻在路上宣講和倡議過程中,遇到最多或最惡意的回答是什麼,「你們都民進黨派來的」最多。她說自己覺得好笑,因為像是國民黨高雄市長候選人柯志恩就公開支持18歲公民權,柯志恩在10月中旬,就帶領國民黨的高雄市議員候選人一同公開支持,「不認為18歲孩子跟國民黨比較遙遠」。洪羽臻自己有套解釋,她認為會說他們都是民進黨派來的,可能是因為在社會脈絡上,「大家會覺得這種比較進步的議題,跟民進黨比較有關係!」

「有時候比較兇的就是『18歲是捌(bat)啥!』」(18歲是懂什麼!)年紀輕常受指教不難想像,但更有趣的是面對完全不同世代、不同地域的政治光譜落差。

她提起一行年輕人到金門進行街頭倡議時,遇到直接說「以後都要統一,修這個憲法要幹嘛!」的嗆聲,我問她遇到這種在根本上立場不同的怎麼辦?「蠻有趣,那時候我也是突然想到,中國那邊他們憲法明文規定18歲的人有投票權,雖然說……哈哈哈哈。」我們彼此相笑了起來。

「我就衝過去跟他說,阿伯阿伯,你知道他們(中國)18歲也可以投票,如果我們都要統一的話,我們現在就要開始習慣這件事!」「真的喔,好像我要投同意。」阿伯的臉孔瞬間柔和許多,尖銳的挑釁沒料換來的是謙和有禮的投其所好一番。

圖/洪羽臻提供
圖/洪羽臻提供

18歲闖蕩公共議題,難免要跟許許多多的長輩交手。但洪羽臻能想到的,幾乎都是那些有趣或感動的時刻。她回憶在投票前一百天,「寶島聯播網的主管大哥,看到我寫了一篇比較情緒面,或比較個人心情的東西,他就說:『我幫妳到年底都留一個廣告檔下來,妳來錄音,我幫妳做廣告。』」提到這些「民主前輩」的草根力挺,「那時候真的蠻感動的!」

話鋒一轉我疑惑,我問她寫在哪裡可以被長輩看見?她說「臉書」。「妳年輕人還玩臉書?」「我自己很喜歡用臉書發廢文。」講完自己一陣大笑,不知道是因為寫廢文還是用的是臉書而笑,又或者內在有位老靈魂。

在與父母和解的路上

在台灣年紀輕輕做社會議題倡議,要面對的首件事就是學業成績。在我還沒問起學業,她就提到高雄學生民主聯盟當時的成立,是為了讓外界知道,高中生做社會倡議,不是只有「明星高中的權力」。好像功課不夠好,你就沒有社會關懷的權力;讀好書是本分,「會玩又會讀書」才是典範。

「能考上中山大學也是很強啊?」「我是特殊選材生」、「特殊選才是一個比較新的入學管道,大概是六、七年前開始的,它就是你在學科方面不太擅長的學生,也可以念到自己想念的校系,像我自己就是以過去從國中、高中開始做社會參與、公共參與經驗的一些歷程,來做成備審,來面試中山社會。」

從國中一路開始在校爭取服儀、校園民主,坦言老師對她另眼相待,負面的那種。自己的父母一開始也很不能諒解。問她什麼原因?「也就是傳統的想法,啊你就是學生,你不能好好念書嗎?搞這些幹嘛?」但她話鋒一轉,談到聯盟一位友人,跟家人決裂,還未開始和解的歷程,好像又顯得自己比較幸運些。

「一個是他們會覺得你是被政黨利用了。另外一個會覺得,你做這些會不會有危險,因為爸媽生長年代可能還停留在社會比較封閉,他們就覺得碰政治這件事很危險。」「前期我想做我就去做,我比較懶,不想跟他們溝通,都用騙的,然後媽媽就會在電視上看到。」

「有一次我就坐下來跟我媽媽說,我可以跟妳聊一下嗎?跟她說我為什麼做這件事,未來想走的路是什麼,一開始她還不太能接受,但她慢慢會在家庭群組上說看到我去哪個記者會,會說『啊妳今天跟市長見面聊什麼?』也會開始關注社會發生的議題。」

圖/洪羽臻提供
圖/洪羽臻提供

洪羽臻坦言母親是政治冷感的人,父親是偏本土派,但「不是只投民進黨的那種。」身為千禧年世代小孩的爸爸,雖然不像電影《多桑》的父親沉默寡言,然而要這些台灣男人吐露心事好像還是顯得彆扭。

「有一次看見爸爸手機裡面有『服儀解禁』的搜尋紀錄,那時候看到蠻想哭的,可能爸爸怕打擾到我,不敢來問我,可能我會生氣,那他就是默默去查、默默去了解。」洪羽臻語帶哽咽說。

今年18歲的她,兩年前突然被告知自己即將有位妹妹非常驚訝,「妳父母很恩愛耶!」聽我講完她哈哈大笑,「是……吧……」。但不難想像她的家庭關係與聯盟夥伴相比,緊密許多。讀大學之後住宿舍很少回家,一回家迎來的是兩歲妹妹跟前跟後、暴衝擁抱,雖然一開始聽到嬰兒哭鬧覺得很煩,但現在覺得想到自己也在為妹妹奮鬥,妹妹對她而言「算是給我療癒的養分」。

太陽花學運那年,她十歲

談到政治啟蒙的契機,2014年的318學運(或稱太陽花學運),當時的領袖學生林飛帆如今都被鄉民揶揄是「林九萬」、黃國昌也已走下神壇,我以為這場學運在多年後臭了,或更多的是可能年輕人不知道也不關心,但洪羽臻卻心有戚戚。

「那時候我才10歲,三年級,我不懂什麼是太陽花學運,我也不懂什麼是服貿政策,但那時剛好我在一間安親班,就有一個打工的姊姊,是看電視還怎樣我忘了,她就突然跟我說,她可能過一陣子要離職了,我就問為什麼突然要離職?她就問我太陽花學運,我說,爸爸媽媽都有說,好像有很多人在台北在做什麼事情,但我不知道。然後她就說,老師覺得去那邊做抗爭跟比起在這邊教你們,我覺得去那邊抗爭,讓你們有一個更好的未來社會環境是更重要的。」

「熱血補教老師?」「對,可是自己其實是聽不懂的,只知道老師要離開了,可能有一點難過。後來在國三剛好有一天很巧,逛街遇到老師認出彼此,就問她當年那邊狀況怎麼樣,然後聊了很多她後來辭職之後去現場的抗爭,她在立法院裡面的一些經過,就覺得,哇,可能那時候她做的這個決定,也是有一點點的幫忙到了。」這件事讓她難以忘懷,也讓她似乎有股使命傳承,現在的決定,以後會有用的樣子。

訪談結束時,西子灣的夕陽無限好,黃昏時分的洪羽臻正要去上課。她不斷向我道謝,我可能是她交手的長輩當中暖心的那一掛,我想著。我也想著對她而言,往後成為長輩的他們,將會如何想起18歲公民權的倡議往事,那時18歲的風景,是不是也跟不同世代的18歲相互對話著。

圖/洪羽臻提供
圖/洪羽臻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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