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伯/動物保護是基於生物親疏的本能,還是宏觀的生態考量? | 動物當代思潮 | 鳴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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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伯/動物保護是基於生物親疏的本能,還是宏觀的生態考量?

台灣牛隻圈養情形。 圖/作者提供
台灣牛隻圈養情形。 圖/作者提供

最近兩篇新聞讓我思考到我們對動物的態度是生物本能,還是深思熟慮下的行為?

第一篇新聞涉及到乳牛供乳給我們人類,在臉書的「媽媽牌同盟」(Mamamilkbaby.com)引用了Erin Janus在YouTube所拍攝的一部影片,內容提到了乳牛產乳是不停地經由人工的方式使乳牛懷孕,讓乳牛為了哺育小牛而泌乳的情況下,人類截取乳牛的乳汁,成為在超市裡隨手能買的鮮奶。除此之外,還提到人類剝奪牛隻親權,使小牛與母牛分離,讓乳牛處於看不到孩子的悲傷之中。

這段影片造成大量的轉貼,也引來鮮奶對人類健康影響的疑慮,緊接著便有「鮮乳坊」為鞏固自己產業所提出來的回應,說該影片有殊多錯誤,接著「政大動物之生」(Life For Animals)貼出了了台大獸醫學系的學生Wendy與虎尾農工畜保科老師陳瑞楠,對於喝牛奶可能反造成骨質疏鬆、分離母牛與小牛應是屬經濟考量等等方面的論述,然後台大動物科學系(原畜產系)的學生張家騰便在針對Wendy與陳瑞楠論述的細節進行反駁,在這樣的攻防戰中,說真的大部分的民眾已經在細節的追根究柢中模糊了焦點,搞不清楚喝鮮奶與不喝鮮奶是不是有健康上的疑慮,更別說是思考關於動保的問題。

▲ Erin Janus拍攝影片說明乳牛產乳的經過為何。

如果我們思考超市鮮奶的起源,那就要想人類喝其他動物的奶,是源自於人類放牧或圈養家畜,在提供肉類蛋白質的需求下,所形成的副產品。一開始不過是在家畜繁殖時,類似奶媽有過多的乳汁一般,我們順帶地分享雌性家畜的奶,這一般只有在農家有養牛羊時才會有機會喝到。但在荷蘭育種出專供產乳白底黑斑的荷斯坦牛之後,遍及上百個國家,以類工業化的方式,將鮮乳送至超市的冷藏架上。以乳牛來說,未生育的母牛是不會產出牛奶的,人類為了喝鮮乳,通過人工授精的方法,促使母牛源源不絕泌乳,造成一頭乳牛變態地每年約可以產至1.8萬升奶。那羊奶呢?會不會哪天也育種出乳羊,新鮮的羊奶不再是小區域的訂購,而是大量的在超市出現?那乳羊會長得跟原來的羊一樣嗎?

第二篇文章是天下雜誌在2015年所刊呂國禎所寫的一篇文章〈麻雀不見了 台灣鄉間怪現象〉,在臉書上再次被轉貼流傳,裡面提到了《台灣繁殖鳥類大調查》發現2013年的麻雀數量在台灣北部地區比2009年少了42%,而這不是單單台灣的問題,而是全球的趨勢,主要原因在於農藥的使用和棲地的破壞。但是到了2017年的現今,對於有多少麻雀的感受,似乎隨著世代的交替而越來越淡化。小時候可以於路邊隨處可見麻雀在電線桿間排滿電線,榕樹下麻雀們搶著凹陷土坑沙浴的景象,已經難得一見,作者看到成群的麻雀是在2011年11月嘉義的朴仔溪,而最近一次看到沙浴的經驗則是今年一月在高雄中山大學參加動物行為暨生態研討會時。

嘉義朴仔溪旁稻田邊站滿電線的麻雀。 圖/作者提供
嘉義朴仔溪旁稻田邊站滿電線的麻雀。 圖/作者提供

國立中山大學裡的麻雀在沙浴。 圖/作者提供
國立中山大學裡的麻雀在沙浴。 圖/作者提供

麻雀被視為偷吃稻穀的害鳥,抓麻雀以往還是農家之事,但事實上,麻雀並不能單以偷吃稻穀的角色來看,牠還有其他的生態功能。作者小時候無數次拿一根樹枝架起鍋子,裡面放些米粒,躲在一邊妄想麻雀進去吃,就可以拉個繩子把他們罩住,卻沒思考抓到了要做甚麼?之後上了國中,一隻麻雀飛入家裡,抓來養成了當時的唯一念頭,不顧要考高中,跑到二伯家借布袋抓到後,裝在蓋了紗網的大塑膠罐中,又興沖沖地在八德路的一家鳥店買了二十元的鳥飼料,醬油碟裝飼料,米杯裝水,想說這樣就可以每天看牠吃喝,但是牠一直撞擊塑膠罐,即便蓋了黑布,放到安靜的儲藏室,仍偶而聽到撞擊聲,隔天醒來一看,牠死了。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好久,手一直拉著黑布看著裡頭,到處都是飼料和著牠的排遺,水只灑出來了一點,而牠就躺在那中間不動了。或許我當時想把牠當寵物,然而現在想起來,那不過是漁獵和圈養的本能行為,根本不是我現實中的需求。

這兩篇新聞給我的感想是在生態需求上,人類做了甚麼超乎自然的事?

為什麼我會把這兩個新聞聯想在一起,主要在於我們對生物的態度,會因為自己的私心與立場,而有親疏之分。在乎乳牛,輕賤麻雀。這怎麼說呢?我們以殺生的不安感來探究我們對生命的態度,可以看得出來是有演化根源的。如果今天有人殺死了他的直系親屬,或是殺死了一位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或是一隻家貓、一隻麻雀、一條蛇、一隻青蛙、一條吳郭魚、一隻螞蟻,還是說吃了碗飯或生菜沙拉,我們會按「親人」、「他人」、「貓」、「鳥」、「蛇」、「蛙」、「魚」、「蟲」、「植物」的順序,依次降低心中的不安感。

當我們用演化樹來看,植物是與動物最早分家的,它們多了細胞壁,還有葉綠體,甚至因為沒有神經,所以被素食主義者視為「無情物」而可任意吃食,但是從事植物病蟲害或是行為生態的學者知道,植物一旦被啃咬了,是會有反應的,所以有「說話樹」的說法,植物的反應不像我們的神經系統運作,而是生理受到外在刺激而產生一些化學物質,像是被蚜蟲刺吸了,它們會散發這些化學訊號到空氣中,告訴其他的植物,「我被咬了,大家小心!」而其他植物接收到訊號後,便改變體內化學成分的比例,讓自己變得難吃。

演化樹。
  圖/取自evolutionfaq
演化樹。 圖/取自evolutionfaq

自植物以後,昆蟲是原口的節肢動物,和後口的脊索動物(所列舉的魚、蛙、蛇、…、人等)也分家得早,所以看到螞蟻在桌上,很多人是用手指頭一隻隻地輾壓,甚至對著整個蟻窩噴灑殺蟲劑,而為什麼不敢殺蟑螂,是怕牠髒,看到虎頭蜂就躲,是因為牠毒。更何況一般的認知裡,還覺得牠們會瓜分或污染我們的食物,但若以生態的角度來看,絕大部分的昆蟲是生態系統組成的要角,我們為了少數幾種搶食或傳播疾病的昆蟲,便把這世界最多物種數的類群給恨上了,而有了「恐蟲症」。可見我們對昆蟲的感情很低,但相對於植物來說,殺昆蟲還是殺生啊!

那再依分家由早到晚,按著「魚」、「蛙」、「蛇」、「鳥」、「貓」的順序,可以看到我們殺生的不安感,是和不同類群在演化中分家的時間順序有關的,越晚我們的良心越不安,甚至在同種的人類中,戰爭裡殺敵人,和殺死至親,我們所賦予的道德譴責也存在的相當大的差異。

為什麼我們殺生的不安感,會依生物演化分家的時間而有變化?

這必須要提到上一個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威廉‧漢彌頓(W. D. Hamilton)!作者一直深刻的認為若不是分子生物佔據了世人的視線,他應該是繼康樂‧勞倫茲(Konrad Lorenz)之後,最該得生醫類諾貝爾獎的演化生物學學者,他提出親緣汰擇(kin selection)的理論,讓利他主義如何基於血緣關係的架構而形成,有相當清楚的說明,甚至足以解釋螞蟻蜜蜂為什麼能夠形成比人類社會還要高階的真社會。

漢彌頓公式。 圖/取自Hamilton's Rule
漢彌頓公式。 圖/取自Hamilton's Rule

親緣汰擇甚至影響了我們人類的社會架構與文化,像是台灣社會裡有個「母舅最大」的習俗,當一個家庭有事,舅舅具有一定的地位和說話的份量,為何如此呢?這和小孩是誰生的,誰的基因有關,而最能確認的是來自母親。而在男女關係裡,一但有了狀況外的小孩,大多數會由娘家照養,也是親緣關係裡的確定問題。如果今天論及收養小孩的意願,收養妹妹的小孩會比收養弟弟的小孩來的高,因為妹妹和自己是同一個媽媽生的,她生的小孩跟自己有最高達四分之一的血緣關係,那就好像祖父母跟孫子女的血緣相似度一樣,養兩個妹妹的小孩,等於是養一個自己小孩的遺傳貢獻,但是對弟弟的小孩為何意願低,因為那是弟媳生的,在早期無血緣關係的檢測下,就如後宮甄嬛傳一般,無法確定那有沒有血緣。

當然以血緣來判親疏,甚至是否產生利他主義的博愛精神,不是那麼簡單的,獲益乘以親緣關係的比例,得大於付出花費,利他才有可能性,例如剛剛所說外甥的四分之一血緣,像是養兩個外甥的花費才有養自己一個小孩的遺傳效益,那親疏就出來了,自然是自己的小孩親、外甥疏。

當把漢彌頓的親緣汰擇用在「親人」、「他人」、「貓」、「鳥」、「蛇」、「蛙」、「魚」、「蟲」、「植物」的順序上,更是能清楚看到血緣上親疏之分,越早分家的類群,和我們的血緣關係越遠,我們良知的不安感,其實是建立在同源基因的比例上。大學時期曾在校園裡撿到了一隻錦花雀雛鳥,我從灌食餵養到牠成鳥,都養在學校社團裡,然而社團有隻貓名叫恐龍,牠也是大家的寵兒,然而有一天鳥籠破了,錦花雀的羽毛沾在恐龍嘴邊,大家也只是遺憾而已。現在自己養的三隻浪貓,為怕危禍生態,都侷限在陽台之內當家貓養,當看到蟑螂被抓死了,心理會感到真好,功勞一件,當有鳥羽毛散落陽台,則是帶點遺憾地想,怎麼跑到有貓的陽台來呢?而當有貓過世了,那心裡的難過則比鳥和蟑螂來得深。

所以我們回過頭來看最開始陳述的兩篇新聞,在網路上討論的熱度和動保投入的態度,根本十萬八千里,麻雀消失了的新聞邊緣化在動保議題之外,而我所看到一堆關於乳牛的奶該不該喝的問題,其實跟該不該有狗,該不該有貓一樣,都是人類基於生物親疏的本能所衍生出來的問題,這其中還涉及了漢彌頓所提的公式,如果說喝奶派的重視的是利益的B值如何帶給後代營養,那拒奶派的則是重視在生物親疏r值同理心的利他態度,如果我們真要用宏觀的理性地去看待這件事,那乳牛就像金魚一樣,是反生態,違背自然的產物,就如同名種貓、名種狗,是人類從最初採集獵捕,到圈養其他生物維生後,隨著時間所扭曲的生命體。

若我們遛著狗說乳牛的存在違反了道德和良知,那手上的皮繩同樣是對自己最大的巴掌。我們該全面檢討的是,人類存在以來,那些動物是被我們從正常的生態中扭曲出來,自以為是關懷,還而引以為樂的?人類屬於異營生物,需要吃食其他生命來提供自己存活繁殖所需的物質和能量,我們在對待不同生物時,是否能抱持著「萬物等生而相容」的態度只取所需,體會動物的命是命,植物的命也是命,而不是依著與自己生物性的親疏來貴賤不同的生命呢?

從捕捉麻雀的漁獵行為,到育種出乳牛這種奇怪的生命,若要真的不輕易浪費生命提供給我們的飲食資源,那我們更應該從生態的角度去重整生產者、植食者到人類的能量流動效率,而不是在那怎麼養、痛不痛的細節裡面,辯論到讓眾人不知何去何從。

若我們遛著狗說乳牛的存在違反了道德和良知,那手上的皮繩同樣是對自己最大的巴掌。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若我們遛著狗說乳牛的存在違反了道德和良知,那手上的皮繩同樣是對自己最大的巴掌。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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