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路徑的保存觀點,談糖鐵南北線西港旗站的文資爭議
臺灣的文化資產保存,從提報、審議到指定,甚至是後續修復保存,都存在許許多多的問題。最近不斷冒出的文資爭議,除了程序正義的缺失外,比較難處理的是各種新型態文資的一一湧現,突顯出法令趕不上文資型態多元性的困境。而這樣的困境,令在文資保存議題上,文化公民(或被「尊稱」為文化恐怖份子者)經常與文資委員上演雞同鴨講的情景——而「西港旗站」的保存,就是一個活生生案例。
西港旗站本身,如果以建築的特色來做文資現勘,一定無法通過不管是古蹟或歷史建築的審查標準,但若從產業文化資產的角度看,它就有可能被考慮。然而,以文化景觀來提報,卻被審查成「單就片段之鐵路路線,尚無法呈現該區域製糖產業之價值與影響」;更細部看,又被認為「製糖產業文化景觀中最重要的,應該是糖是否仍有在生產與運作,再加上周邊的運糖路線、種植甘蔗的農場與設施(如糖廠、車站、旗站等),其價值與意義才能突顯」。於是乎,這個糖廠已經成鄭麗君部長所稱「系統性遺棄」下的產業文化資產——不只沒有製糖的運作,連這些相關遺構也就無法以「文化景觀」保存了。
事實上,文化景觀雖然有人把它當成文資法裡頭難以保存重要文資的「雞肋」,但其實這是新型態的文化資產概念,有其創新的保存思維與角度。更進一步看,現在被包含在其裡頭的「文化路徑」(Cultural Route),更應該是被用來突破現有文資法中有形無形文化資產,以及單點思考文資保存的新觀點。
西港旗站的保存,可從一個「台糖南北平行預備線」的臺灣重要文化路徑來思考,這樣才不會喪失其重要歷史地位。臺灣的糖業鐵路,毫無疑問是依附製糖業而興起。日本時代鐵道因分屬不同製糖會社,所以彼此間沒有很好的連貫,並無法做南北向之運輸。直到二戰後台灣的糖業統一由台糖經營,為了戰備上的需要,避免台鐵縱貫線若遭轟炸,南北運輸將隨之中斷,因此決定興建起自台中,南至高雄籬仔內全長263.6km的南北線。
南北線從民國三十九年開始修築,從台糖鐵道網內選擇重要的幹線,增建橋樑與連接鐵道,終於在民國四十一年底大致完工,待西螺大橋於隔年通車後,正式完成。當時由於台海情勢緊張,糖鐵自然成為台鐵以外,另一個重要的交通設施。
這條南北線有非常重要的戰備功能,因此以前三不五時就要來個演習,考驗糖鐵人員的應變能力。所幸糖鐵的速度雖然跑不快,但舖鐵軌的速度卻是全台之冠,三兩下一條假裝「被炸」的鐵道,便又好端端地舖好,讓火車通過。當時同樣也因為局勢緊張,向鄉民做「反共抗俄」宣傳便也成為糖鐵的一項任務。因為南北線貫穿台灣中南部,而原有的糖鐵又深入各地鄉村,因此張燈結采的「反共抗俄列車」,便打扮得光鮮亮麗,在南北線上南來北往做宣傳。那時反共抗俄列車的配備非常有意思,除了車頭掛了一幅總統蔣公的玉照外,後面的宣傳列車還要有海報、標語,並在列車停靠當地,演起反共抗俄劇。
這時的南北線,可是十足地風光。為了戰備需要,它並不像其他的糖業鐵路一樣,到了非製糖期便「夏眠」而不見蹤跡。對於台糖來說,它可是廠際間最重要的聯絡鐵道,是砂糖、蔗渣、糖蜜、原石以及原料調撥等的運輸大動脈。
過去佳里糖廠外的這個西港旗站,其實就是肩負著南北線這條幹線上,通往曾文溪西港大橋的一個樞紐地位。它有著西港地區百年糖業鐵道的歷史,但更是台糖南北線是否能南北往來的一個重要關鍵。當南北線因為各種大橋的中斷而一再地縮短全線里程時,1994年西港大橋的拓寬拆掉鐵路後更讓南北線遭受致命的一擊,造成南北線最南只能到達佳里。1998年時,新營副產品加工廠的糖蜜運輸全部公路化後,南北線正式走入歷史。
如今回首台糖的整條南北線,可說是臺灣糖業鐵道在二戰後最興盛時代的輝煌代表,更肩負著反共抗俄的時代使命。不過,南北線的遺跡在走入歷史後,將近二十年間幾乎被大量拆除,各地缺乏脈絡思考的糖鐵遺構,則在可能影響交通或各種理由下被拆除。也許,透過西港旗站的保存,我們該開始將南北線以臺灣重要糖鐵「文化路徑」的新文資保存模式來加以思考。它不只是一個單單製糖的「文化景觀」而已,它的價值是因為將整個南北線的時代記憶,以及各地零散的少數遺跡連結起來,而成為重要的「文化路徑」。
文資的保存,往往都是在寫歷史。西港大橋上鐵道的拆除,曾是南北線被迫縮短而壽終正寢前的致命一擊,但也許保存過去上西港大橋前的西港旗站,可以開啟臺灣「文化路徑」保存的文資新紀元。我們站在此糖鐵旗站的文資分歧點,未來正等著我們去寫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