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莫悲兮生別離:滾石唱片與潘越雲、席慕容、蘇來的〈生別離〉
第31屆金曲獎頒獎典禮落幕,昔日的滾石老將潘越雲、周華健、張震嶽、梁靜茹、楊乃文、大支、陳昇等沒有得獎,反倒是獨立音樂人岀了鋒頭,令人感慨。
滾石曾是台灣的音樂王國,當年因不敵MP3等影音媒體的免費下載、市場的丕變、人才的離去而聲勢漸弱;更不用說近年急速竄起的串流平台,閱聽眾使用模式改變等時代浪潮。本文想回頭談談2、30年前的音樂人、音樂事。
滾石的崛起
滾石唱片的崛起,不是奇蹟而是必然,因為創辦人段鍾沂、段鍾潭兄弟已準備很久。1981年前後,他們先辦《滾石雜誌》,再以「滾石有聲出版」的名義推出創業作《三人展》(吳楚楚、李麗芬、潘越雲合輯),後來又有《廣告雜誌》的誕生。
為什麼以「滾石」為名?可能基於西洋諺語「滾石不生苔」(A rolling stone gathers no moss),以石頭不斷地滾動避免生苔,象徵永遠不滿足現狀。另一原因可能是6、70年代,英國以反叛文化著稱的「滾石合唱團」(the Rolling Stones)太紅、影響力太大,讓段氏兄弟有感之故。
滾石在高峰期曾簽約300餘位歌手、年產量有30至40張專輯的紀錄,十分傲人。不過二毛(段鍾沂)感嘆地說:「聽眾、觀眾記住的仍是那幾人。」我曾閱讀過段先生受訪時的回憶:1988年他第一次到中國大陸,要從北京去山西長治探望叔叔,在車站聽到廣播正在播放齊豫的〈橄欖樹〉時,「非常震撼」。
我想這就是驅策段氏兄弟不斷前進的動力吧。1996年他們購併了新格唱片,把劉藍溪、金韻獎、丘丘合唱團全都收納下來,正式告別了校園歌曲,也把自己的版圖擴大。
潘越雲與代表作《天天天藍》
當時滾石唱片的競爭對手是飛碟唱片,後者的創辦人為吳楚楚與彭國華。吳楚楚原是歌手,又曾是滾石創業作《三人展》中的一員。彭國華曾任滾石副總經理,是企畫大將。就這樣,原本是一家人後來一分為二,滾石與飛碟這二大集團領導了華語音樂市場數十年,堪稱漪歟盛哉!
還好滾石相中潘越雲,又啟用曾於金韻獎、天水樂集磨練過的音樂製作人李壽全,李與潘在滾石打了漂亮的一仗,那就是《天天天藍》專輯。
潘越雲算是與滾石同時出道、成長,攀登事業的頂峰,雙方有絕對的革命情感。從外表來看,潘越雲的輪廓深邃、厚唇、濃黑的「埃及豔后式」眼線,還有如瀑長髮、波希米亞式服裝、古董飾品等,在在顯得與眾不同。再從歌聲來評價,她彷彿唱盡了人生的憂鬱與苦悶,又帶點慵懶、哀而不傷的氣息,讓人聽了上癮。
作曲家也樂意把得意之作拿給她唱,如羅大佑的〈愛的箴言〉、〈野百合也有春天〉、〈無言的歌〉;李壽全的〈守著陽光守著你〉;小蟲的〈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鄭華娟的〈謝謝你曾經愛過我〉、〈情字這條路〉;李宗盛的〈舊愛新歡〉、〈鎖上記憶〉;陳揚的〈桂花巷〉,還有翁孝良的〈夢田〉(與齊豫合唱)都是經典。
潘越雲、席慕容、蘇來的〈生別離〉
另有一首歌值得記憶與書寫,即席慕蓉原詩、蘇來作曲、潘越雲演唱的〈生別離〉,1982年收入在《天天天藍》專輯中。
這首〈生別離〉並非席慕蓉的原創,而是改編自春秋時代的〈琴歌〉。這個淒美的故事是說,齊國的將軍名叫杞梁殖,他為國捐軀了,但他的遺體運回時被齊襄公草率以待。杞梁妻甚感悲痛,她撫琴唱出兩句:「悲莫悲兮生別離 樂莫樂兮新相知」。最後,沒有子嗣的杞梁妻投河自盡了。
在〈古詩十九首〉中,也有一首就這麼哀嘆:「誰能為此曲 無乃杞梁妻…不惜歌者苦 但傷知音稀」。到了21世紀,席慕蓉又是怎麼寫的?她以現代詩的筆法寫下〈生別離〉,引用了〈琴歌〉中的一句「悲莫悲兮生別離」,出版在《七里香》詩集中,如下:
請再看 再看我一眼 在風中 在雨中 再回頭凝視一次 我今宵的容顏
請你將此刻牢牢地記住 只為此刻之後 一轉身你我便成陌路
悲莫悲兮生別離 而在他年 在無法預知的重逢裡
我將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 再如今夜這般的美麗
當時,甫自中興大學畢業的蘇來對席慕蓉的詩集愛不釋手,便拈來幾首譜曲,其中一首便是〈生別離〉。杞梁妻的〈琴歌〉美,席慕蓉的〈生別離〉美,經由蘇來的曲、潘越雲的唱更美。席慕蓉應沒料到,自己的詩如此受到作曲家青睞,形成「詩」與「歌」的完美結合,筆者名之為「文學的聲音」。
時隔20多年,潘越雲不僅再次入圍本屆金曲獎,更於今年7月在台北舉辦了一場成功的演唱會,11月也將於高雄再續一場。金曲獎落幕之際,各位再把「文學之音」高歌一回吧:「我將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 再如今夜這般的美麗」。